应天故事汇 > 亦舒 > 谎容 >  上一页    下一页


  我没有到弟弟的生日会去,但我派一名职业小丑送气球及蛋糕给他,二岁,他什么都不会记得,这一切都做给大人看,人类就是这么奇怪,我想起父亲讲的谎容:会说谎的容颜。

  母亲走了之后天天传电讯给我,照片很漂亮,他俩看上去登对,像是已经结合三十周年。

  母亲最后普没有穿着珍珠色礼服结婚,她挑了一袭仿佛是乔治纱的束腰纹裙,完全不是我那杯茶,最奇突的是她戴的帽子,小小瓜皮式盖在额角,边沿冒出无数羽毛,她看上去像一只天堂鸟。

  也许她不再想做一个优雅的女子,她已经受够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式涵养,她决定改变作风。

  她问:“帽子好吗?听说康瓦尔公爵夫人也有一顶。”

  我答:“很多热带雨林鸟类此刻正秃着尾巴。”

  她说:“哈哈哈。”

  我每天穿上张妈熨得笔挺的校服坐着忠伯驾驶的大房车上学。

  日子十分寂寞,以前,母亲再忙,清晨也会起床亲自帮我打点早餐。

  每周她都会安排我出门,十五年来从不间断,当然,人不在本市例外。

  我记得那个下午有雨,同学邓剑华过来说:“余家亮可否送我一程到中央图书馆,”

  我连忙答:“举手之劳。”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测验,题目艰深无比,我只得跳过头两题做第三题,正在奋斗,校工进来与老师主瘯,老师点头。

  她轻轻走进,在我耳边说:“你家有事,叫你即刻回去。”

  我错愕,“我在做测验,家里有什么事?”

  “听说来了客人。”

  我释然,“那不干我事,待我做完测验再说。”

  老师点点头,“司机在校门口等你。”

  我低头疾书。

  我在四十五分钟之后才冒雨走到校门口,交通警察正与忠伯交涉,看到我,忠伯口气。

  “小亮你怎么到现在才出来。”

  我问:“什么事,什么客人?”

  “真是恶客,张妈与我都应付不了。”

  我立刻说:“报警!”

  “那也不行。”张伯欲言还休。

  “为什么不行?”

  忠伯在我耳边说了几句,“太太不在,就剩你作主了。”

  我好不意外,“她怎么会找到我家来?”

  “我也不知道。”

  邓剑华追出来,“家亮,等等我。”

  “我先回家,随后才送你。”

  邓剑华说:“没问题。”

  因车上有客人,忠伯不再说话,立刻把车驶往家里。

  到了门口,忠伯陪我上楼,只见大门外污渍斑斑,掷满鸡蛋,警察已经到场。

  张妈开门出来,“小亮,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召警。”她都快哭了。

  “你做得很好。”我搭着她肩膀。

  这是邓剑华好奇地跟上来,一切都落在他眼底。

  我连忙说:“忠伯,你送小邓先生往中央图书馆。”

  忠伯连忙拉开我同学。

  那边警察扬声,“可是屋主回来了?”

  我大声说:“我就是。”

  他们一见我,“你?”十分诧异,“大人呢?”

  另一个问:“你母亲呢?”

  我想答:结婚去了,终于没有说出口。

  张妈说:“太太在英国。”

  我问:“掷鸡蛋的恶客在哪里?”

  “这里。”

  一名女警让开,我看到那个人,吃了一惊。

  原先以为只有漫画书中才有的人物,如今活生生站在我眼前,她也是个少女,只不过混身黑色烂衫烂裤,裤外罩裙,穿两层袜子,戴鱼网手套。

  她头发剃去一边,另一条梳数十条黑人卷辫,鼻子打洞,黑眼圈,黑口红。

  我忍不住低声说:“Goth!”

  女警问:“你认得她吗?她大声敲门,说是你姐姐。”

  这时邻居开门张望,窃窃私语。

  我连忙问:“你是圣琪?”

  忠伯已向我提点过,说客人自称是我姐姐,要求开门,可是张妈一见她吓怕,无论如何不肯,僵持起来,客人不知如何弄来一打生鸡蛋,掷向门口,于是张妈报警。

  我同警察说:“没事了,确是姐姐。”

  警察看了看我的整齐直发与蓝白校服,“你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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