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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最近工资高,一小时可达十五元,还有小费。”

  我摇头,“要钱何用?”

  他气结,“这句话比玛丽安东奈的Qu'ils mangent de la brioche还能难听。”

  “玛丽安东奈其实没说过那样的话。”

  “我想储一笔旅费春假与你结伴到意大利看建筑。”

  这到是个好主意,我心动。

  我说:“我请你吧。”

  “那怎么可以。”他不以为然。

  “没有问题。”

  “你家好似十分富裕,父母又疼惜你。”

  “家母长袖善舞,又处处为我着想。”

  剑华说:“我没有怨言,我知道有汽水小贩的儿子终于凭奖学金在剑桥法律系毕业。”

  “那你知道就好。”

  那天晚上,母亲与我通电话,我一时口快,说我大雪中接送同学,真是日行一善。

  她静了一会,“是男还是女?”

  我即时回答:“男女都有。”

  “小亮,别家的女儿一旦结交男朋友,立刻叫人管接管送,我不是叫你学她们,可是,你也小心一点。”

  “明白。”她真厉害,似有千里眼。

  “学校里一定有好些雪找饭票的女生,目光犀利,手段高超,擒获猎物,便自他第一份薪水用至他退休,你不必学她们,可是,也别太笨。”

  “是,是。”我忙不迭答应。

  “生活好吗,功课如何?”她声调比较缓和。

  “都过得去,我不大出城,专心读书。”

  “假期可有兴趣与我到纽约——”

  我脱口:“我打算去欧洲。”

  妈妈仿佛有点失望,“随得你。”

  我问她:“李叔可听话?”

  母亲笑了,“过得去,算是那样了,凡事有个伴。”

  “我爸呢,许久没他音讯。”

  “他没有与你联络?”

  我黯然,大抵他忙不过来,他自己的事多。

  母亲感慨,“太不像话了,厚此薄彼。”

  “妈,几时来看我?”我连忙改变话题。

  “圣诞节如何,春假你又说没空。”

  “记得别穿貂皮大衣,会遭环保仔淋红漆。”

  “他们还那么紧张?”

  “老妈,为虚荣身上穿别人的皮总不大好。”

  “咄,你不吃鸡不吃蛋?”

  “为了生存又比较好些,妈,实不相瞒,我想吃素。”

  “你当心不够体力。”

  母女闲谈一开口就是三十分钟,与妈妈始终有说不尽话题,我算得幸运。

  电话单子上有许多号码由剑华所拔,他借用我的电话,可是从不归还长途电话费用,几个仙一分钟他一样省下。

  十二月,雪越下越大,学校放假,我孵在家里做模型,剑华把他的工作也搬到我家做,深夜才由我送他回去。

  一天晚上,路上像西伯利亚,几乎没有车辆,我把性能超卓的路华车奋力压过一尺深积雪送他到门口。

  好心的房东开门出来,见司机是女生,不胜讶异,“小姐你要当心,你身上可有电话,万一抛锚,立刻报警,车上备毯子否?不如在此过夜,明早才走。”

  我笑答:“没问题。”

  “千万小心。”

  我看看剑华,他好似觉得我是神奇女侠,无所不能,他朝我摆摆手说再见。

  房东看我上车,喃喃说:“华人真守礼,换了白人青年,早就双棲双宿。”

  同居省钱又省事,不必接送,值得考虑。

  我小心翼翼驶车回家,很幸运,雪停了,可以看清路面,整条街只得我一部车,好不寂寥。

  到这个时候,我心灵目明,邓剑华不会照顾我,他有心无力,也不能怪他,要照顾一个人,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回到家,我躺进温暖被窝,睡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我起床看闹钟,早上七时,咦,会是剑华吗,他一早乘公路车来我家?这倒是新闻。

  我惊喜地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丐妇。

  我连忙掩门,可是那人沙哑着声音叫我:“亮,是我。”

  “你?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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