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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程真一听,忽然光火,“我玩弄谁?尊夫人?你?阁下遭受了什么损失?不如同律师商量商量,提出控拆。”

  孙毓川要半晌才说:“内子对我说,你对她非常友善。”

  “嘿,我是野蛮人,活该骂人打人,对人一文明,便是有心使诡计,可是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像你那么聪明的人,要是立心对一个人好,那人不会不觉得,而你不会无故讨好一个人,里头有什么原因?”

  “你是指我有什么奸计?”

  半晌,孙毓川答:“是。”

  程真大笑起来,他真爱护她,温室中的花,怕她受到程真摧残。

  是有这样的人的,程真有位旧老板,三子两女都保护得密不通风,可是对手下的年轻人却毫不吝啬,严加教诲。

  人家都不是人。

  程真是猛兽,袁小琤是玉女,所以他要为她出头,发出警告,叫程真不得胡作妄为。

  程真叹口气,无话可说。

  正要挂电话,孙毓川忽然说:“像你那样的聪明女,看到笨拙的我们,一定觉得十分好笑吧?”

  程真一怔。

  笨,谁笨?

  这时程功在书房门口张望了一下,见到母亲还捧着个电话讲,十分讶异。

  程真清清喉咙,“我不明阁下意思。”

  只听得孙毓川叹口气,“程小姐,高抬贵手,打扰你了。”

  他挂上电话。

  程真非常意外,他是什么意思?叫她放过他们?

  这时程功进来,“妈妈你同谁讲了那么久?你从来不说长气电话。”

  “过来,程功,我像洪水猛兽吗?”

  程功不加思索,“当然不像。”

  “我可算聪明伶俐?”

  程功坐下来,“嘿,一时一时啦,智力发展不十分平衡,事业上偶有佳作,处理生活上诸事笨拙万分。”

  “谢谢你,你十分公道。”程真满意。

  “怎么回事?为什么问那些怪问题?”

  “有人说我无比诡诈。”

  “不会吧,你若略有脑筋,也不会同董则师分居了。”

  “啊,此话怎说?”

  小程功慢条斯理地答:“一起熬了那么久,现在他什么都有了,你反而说要走,多傻!”

  程真笑笑,黯然垂头。

  “董则师那般人才,不知多少人觊觎。”

  程真问:“我呢?我行情如何?”

  小程功上下打量她,“差远了,多年来你百折不挠,在别人眼中好不凶悍,你据理力争,人家觉得你横行不法,你争取合理酬劳,那是一钱如命,铢镏必计,你不平则鸣,那统统是骂人,社会对事业女性一向不十分公平。”

  “程功,你说得真好。”

  “人人喜欢依人小鸟。”程功叹气。

  “你呢,你朝哪条路走?现在决定还来得及。”

  “三岔口,很为难。”

  “明天再想吧。”

  程真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看世界新闻,一手握冰冻啤酒杯子。

  即使在感情最好的时候,董昕也不关心她的工作。

  只有一次,他同她说:“一支笔不要得罪太多人。”

  程真记得她这样无奈地同他解释:“要是不尖锐地针对人与事,特写不好看,渐渐一支笔沦为花拳绣腿,银烊蜡枪头,有什么意思?你看报上专栏,凡是有读者的泰半叫人看得牙痒痒,温吞水天天写身边事,离不了两房两厅,怎么扬名立万呢?”

  程真记得董昕当时说:“你是人在江湖。”

  可不是,个个施尽混身解数,她不过拿城里的人与事来开开玩笑,得罪的人,范围不大,有些同文,批评的是国是,那岂非更加危险。

  所以能退休,她松口气。

  可是技痒,又忍不住替刘群写了太平洋怡安一

  桐油甕始终装桐油。

  而袁小琤,是一只水晶香水瓶子。

  她那手钢琴,应该得过奖,可是创事业需要冲劲,她很快放弃专业演出,只偶然在慈善节日中露面。

  秀美的脸容,华丽的服饰,高贵的出身,演奏的是优雅的音乐,端的不食人间烟火。

  孙毓川大概不知道有些人的工作是在摄氏三十五度的气温下抱着摄影机跑着抢新闻吧。

  在他眼中,这些肯定都是贩夫走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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