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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之洋看着满头大汗的时珍,“茫无头绪,从何开始?”

  时珍跌坐在地上,“一个一个梦境找过去,直至见到他为止。”

  “时珍,他其实不想见我们,否则不会安排假的映像在荧幕上与我们对话。”

  “那我们该怎么办?”

  “把橱门先锁好。”

  时珍对着那具锁说:“芝麻关门。”

  之洋说:“让我们休息过后慢慢商量此事。”

  她们走到厨房找出一箱香摈,用冰镇住数瓶预备喝醉,至少可以暂时麻醉一下。

  时珍用手托住头说:“真没想到家父会以身试法。”

  “科学家泰半有牺牲精神,居里与夫人均因长期研究放射性物体患上癌症。”

  时珍看牢天花板叹息,“但是家父进入他自己设计的梦境想必还有其他原因吧?”

  “那是什么?”

  时珍喝一口酒,“我老是觉得,他是想回到过去寻找早年失落的一些不知什么。”

  之洋笑笑,“科学家的思维不会如此飘渺。”

  时珍说下去:“把记忆编成故事输入电脑,再设法进入故事中,也就等于是回到过去。”

  之洋举一举杯子,这种理论最好待李梅竺教授亲自来解释。

  时珍说:“这次他回来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拨时间与他相处,以前都不知道忙些什么,每次他有话要说,我都表示有约会有节目。”

  “也许你觉得教授还是壮年人,不需你照顾。”

  “可是,总没想到他也会寂寞。”

  “是,我们很少考虑到父母也会有各种需要,老是认为他们生存目的只为照顾我们的需要。”

  她俩笑了。

  那么了解自己,可见已经长大。

  时珍说:“其他人做研究总有详细记录,他没有。”

  “也许这是一项私人研究,他无需向他人交待。”

  时珍添了酒一饮而尽。

  她酒量比之洋浅,有点不胜酒力,她说:“喝了酒,心情比较好,人也轻松得多。”

  “不然,酒这玩意儿怎么会盛行数千年。”

  时珍伸一个懒腰,“唉,今日的忧虑今日当已经够了。”

  05

  这话很实在。

  她随便在客厅中的沙发倒下,呼呼入睡。

  之洋却不累。

  她回到实验室,独自坐下,趁着心静,轻轻说:“教授,你在何处,可否指点一二。”

  她当然得不到回音。

  抬起头,看到天窗外的夜空,李宅位在郊外,尚可看到星星。

  “时珍与我都想念你,希望你来相见。”

  实验室内静寂一片。

  “时珍想逐个梦来找你,我却觉得不大可能,我们到了甲梦,你可能刚离开入乙梦,一辈子也遇不上,这比在世上找一个人更加困难。”

  之洋轻轻叹一口气。

  除非有缘分,那样,千里亦可前来相会。

  “我想看看,在这个梦里,是否可与你相见。”

  之洋戴上仪器,轻轻按下钮键。

  一开始就觉得不对。

  黑夜,冰天雪地,天空高而怪,陌生古旧的建筑物,石板街道,居然还有马车。

  路人说的话,都是之洋听不懂的,既非法语又非德文,也不是北欧任何一国语言。

  她拉住一名穿得十分臃肿的途人,试用法文问:“我在何处?”

  那人听懂了,回答她说:“莫斯科。”

  “什么?”

  那人不耐烦,“莫斯科,你连自己在莫斯科都不知道?”

  “什么年份?”

  “神经病!”

  那人挣脱之洋的手匆匆赶路。

  他是对的,在现实世界中,如果有人拉住林之洋问“今夕是何年”,之洋也会怀疑他不对路。

  街道旁有的是旧报纸,之洋弯身拾起一张脏旧的破报,她不识俄文,可幸阿拉伯数目字全球通用,她看到的日子是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一日。

  之洋愕住,这莫非是一个俄国人的故事?托尔斯泰与陀斯妥耶夫斯基这等大作家正好都生活在二十世纪初,书到用时方知少,之洋恨自己无知。

  她呆呆地站在道旁。

  煤气点燃的路灯忽然亮起,之洋抬头,看到漫天鹅毛似大雪缓缓飘下,一片一片落在脏黑的道路上,此时,行人稀疏,大概都赶回家吃饭去了。

  之洋唯一的感觉是冷。

  而且这种蚀骨的冷是一种气氛,使人觉得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天地万物没有生机。

  她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了。

  李梅竺教授不可能在这里。

  幸亏林之洋不过是个过客,她知道,只要她往前走,走到马路尽头,她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碰到噩梦,越快醒越好。

  这显然是个乏味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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