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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你对我一无所知。”

  “一般男女相识一年左右便谈婚论嫁,其实也无甚了解。”

  “你坚持看不到我的缺点。”

  我微笑,“把地址告诉我,我立刻过来与你汇合。”

  “志一,你的父母——”

  “你并不是与他们其中一人结婚。”

  “志一,我不行,我做不到。”

  “我不会再让你走,我会刊登整页广告寻人,并且用你真名苏佳。”

  “志一,何故苦苦纠缠?”

  “你又为什么打这个电话?”

  “我想念你。”她忽然饮泣。

  “那么,把住址告诉我。”

  “滑铁卢街七十号十二室。”

  “我傍晚可到你家。”

  我收拾简单衣物及信用卡又回到东岸。

  在飞机场租了车子直驶滑铁卢街。

  到达那幢镇屋前天尚未暗,我大声叫:“津,津!”

  阮津飞奔出来,我紧紧把她拥在怀内,直到彼此不能呼吸,我默默流下泪来。

  这时有一对散步的老年夫妇看到我们,那老头忍不住微笑说:“深深相爱呢。”

  他的老伴拉一拉他的衣角,叫他不要多嘴。

  我抹去眼泪,回答:“是,先生,我深爱这女子。”

  阮津把脸埋在我怀内。

  那老太太笑答:“年轻真好。”

  我立刻载阮津去见幼娟。

  幼娟吓一跳:“怎么又是你?”

  我告诉她:“幼娟,我今晚往香港与阮津结婚。”

  幼娟看我,又转头去看阮津。

  “你代我向爸妈解说,还有,替我与学校告假。”

  幼娟轻轻问:“这位就是阮津?”

  阮津点点头。

  “身边有零用吗?”

  我心中欢喜,“我有节蓄。”

  幼娟说:“这是香港一个移民律师的名片,你们去找他办事,他一定鼎力相助。”

  我收好名片,“谢谢你二姐。”

  “乌利奥在香港有个小公寓,他返回亚洲时住那里,现在空置,欢迎你们入住。”她把地址与门匙交给我。

  “二姐。”我亲吻她的手。

  “去吧。”

  我紧拖阮津手臂匆匆离去。

  两个小时后,我们已经坐在飞机上往香港飞去。

  这时我忽然觉得疲倦,把头靠在阮津肩膀上入睡。

  好像听见她轻轻说:“志一,这份是我真护照,上头没有学生签证……”

  我已听不见什么。

  黑暗中思维还有些许活动,像是在说:王志一,你太过冲动。

  过很久醒来,我惺忪问:“到了哪里?”

  她吁出一口气,“已在东京上空。”

  我握住她双手,“快到了。”

  “我有点害怕。”

  我佯装吃惊,“你怕?我靠谁去?”

  她也笑,只是嘴角带些苦涩,她说:“王家的人都那么漂亮,两个姐姐与你,一脸书卷气,父亲像从前国语片里某中生,妈妈慈爱端庄,白人大块头姐夫可爱像北极熊,还有,我看到二姐夫照片,他面孔像宗教画里的天使长盖伯利,将来外甥必然似小小安琪儿。”

  我承认:“是,他们都出色,除了我,我是普通人。”

  “志一,你真挚可爱,你是一等一好人。”

  我亲吻她额角。

  取过行李出境,我才知道阮津从未到过香港。

  这是一个毋须导游介绍的都会,旅客不会迷路,他们只会迷失,我有一个同事到了香江受到极端文化冲击,他这样形容:“新鲜猪肉与鸡鸭的尸体露天挂在街市铁钩上,另一条街却满橱窗珠宝陈列,宝石像眼珠那么大,每个女性都苗条温柔,说着流利外语,各种餐厅水准高得叫人欢笑……”

  我叫了一部车子驶到市区。

  这回轮到阮津靠在我肩上盹着。

  司机是个中年人,他朝我搭讪:“返来吖,是探亲抑或回流?”

  我唯唯诺诺。

  “外国边有香港好?返来啦。”

  我笑而不答,他以为我不谙粤语,改说普通话:“老兄,我看新闻,知道北美东岸积雪高达十二呎,这是我们住的地方吗?听了都吓死人。”

  “是是。”

  “听说鸡都没有鸡味,又浸药水又雪冻。”

  他说得都很正确,他常识丰富。

  “干什么要与洋人打交道?我们哪处比西方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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