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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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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伯母坦白了?”文思按着我的肩膀,“看样子我也得跟家人说一声。” 我说:“父亲病着,编来安慰他的。” “什么?”他失望,“你这小子。” 我难过地看着他。明白之后,只怕送给他他都不要我,这次他受的打击,应要比我大,可怜的文思。不过如果他甘心信取他姐夫的废话。那也是活该。 “今日你比往日都消沉。”他说。 我同自己说:我为父亲的病回来,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我牵牵嘴角:“心脏病是最无情的。” 我忽然想起来,第一次与文思在街头邂逅,是在瞥见滕海圻之后,可见他们确是结伴而行。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 文思捉紧我手,“你为何叹息?告诉我,我们都快订婚了,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对我说?” 我哗然,“订婚?才三个月就订婚?你回家想想清楚,你并不认识我。” 明天,明天他就知道,滕海圻今夜会对他说出我的过去。 我恻然,恋恋不舍注视他的面孔,心内愀然不 我与他在客厅对坐,有话说不得,这像什么?像楼台会,最后一次见面,没有终结的感情。 妈妈叹口气,坐在我们中间,看看女儿,又看看她心目中的快婿,愁眉百结之中露出一丝笑容。 “星期几宣布订婚?”妈妈问他。 文思说:“明天或后天都可以——”他愿意进一步讨论。 我插嘴:“妈妈,我们改天再谈。” “怕什么,怕难为情?别傻。”妈妈说。 文思说:“我家中只有姐姐,很简单,只需通知她一声就是,我同她也不很接近。” “啊,”母亲很宽心,“韵娜这孩子,有点外国人脾气,将来你要多多迁就她——” “妈妈。”我心乱如麻地站起来。 “你怎么了?”母亲愕然抬起头来。 “你们两个仿佛在商量买卖一件货物似的,”我抱怨,“有说有笑,君子风度得很呢,也不想想我的感受如何。爹爹呢,他几时出院?” “明日就出来,所以要赶紧办这件事呀。” “那么明日吧。让文思回去想清楚。” 文思叫起来,“我不用想,我什么都决定了。” 我既好气又好笑,“我累,今天不想再说下去。” 他伸手碰一碰我面孔,爱怜地说:“我明天再来。” 我亲自开门,送他下去。 母亲甚不原谅我,在接着的一小时内。唠叨我不够温婉体贴,最后还叮嘱:“对文思要当心点。” 我微笑。 其实文思也并不是那么理想的人才。 七年前母亲会嫌他不是个专业人才,没有固定的收入,兼夹家底不明朗,可是现在,因觉得女儿如一件破货,心先虚了。 故此特别重视文思,务求将我推销出去,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下半辈子能够无牵无挂。 我竟成为全人类的负累。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连母亲都叹口气,疲倦地说:“我老了,话太多了。” 他们都为我心怯,我不得不顺俗,再坚挺的自信心也宣布崩溃。 我用手托着头。 电话铃响,我似有预感,心惊肉跳地取过听筒。 “韵娜?”这声音使我颤抖。 是滕海圻。这个魔鬼一下子便查得我的踪迹。 “出来谈谈如何?” 我口气已不能似开头那么强硬。我没有出声。 “你有很多因素需要考虑,韵娜。你父母渴望你成婚,你不忍使他们失望,是不是?” 我仍然沉默。 “还有,你同左文思有感情,已经放不下,是不是?”我只好默认,心中倒是没有愤怒,只有悲哀。“出来说说。” 我说:“有什么请在电话中讲。” “我不会把你的事告诉文思。他并不知道我们相识。” 一朝被他要挟。一辈子活在黑暗中,我握紧拳头,准备还击。 “老实说,我没有勇气向他坦白过去,你代我说了正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可是你父母会怎么想?”他也拣我的弱点还击。 “七年前他们熬过去,七年后没有理由会更难过。” “你真的豁出去了,”他干笑数声,“别忘记令尊有心脏病。” “人总要死的。”我说得很平板。 在这只鬼面前稍露温情,就沦为万劫不复。 “你是你自己呢,你舍得失去左文思?” “主权不在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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