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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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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女士拍拍她肩膊,“你另外找个新人,人家急于成名,也许肯卖命。” 然后站起来施施然离开办公室。 半晌,小林出来,见余芒仍呆呆坐着,忍不住说:“导演,她走了。” 余芒不出声。 “导演,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刚自大学出来,文笔很畅顺,文思甚秀丽,不如试试她。” 这时候,忽然之间,余芒做了一个她从来没有做过的动作,她娇俏地伸手掩嘴打一个轻轻呵欠,怪不好意思地解嘲,“累死人了,我好像睡了很久。”然后伏在写字台上,双臂枕着下巴,微微笑起来。 小林瞪大眼,吓一跳。 导演在干什么,教戏?又没有演员在场。 这有一个可能,受了刺激,思路不大通顺了。 余芒平常爽朗一如男孩,并无这种女性化动作。 “导演,”小林试探地说,“我去把那女孩叫来你瞧瞧可好。” 只见余芒轻轻转过头来,“好想喝一杯樱桃可乐。”一脸的温柔可爱。 小林骇笑,导演一向不喝这甜腻的饮品,她一贯只会简单地命令,“一杯黑咖啡”,导演是怎么了? 只见余芒伸一个懒腰,“不急不急,船到桥洞自然直,你明天把她请来,大纲给她过目,告诉她,我们不要抄袭的素材,大胆创新不妨。” 小林仍然不放心,“导演,你没有怎么样吧?” 余芒强笑,“只有点累。” “约会要不要取消?” “不用,我们照去嘛。” 稍后要拜见下一个新戏的假定男主角。 此刻余芒心中惊恐无比。 怎么会在人前露出倦慵的神色?怎么会身不由己放软声音讲出不相干的话来? 莫非是精神衰弱意志力失去控制? 她定一定神。 耳畔有个声音:露斯马利,久违了。 不得了,余芒脸色大变,自言自语绝对不是好现象。 露斯马利是她自幼用的英文名字,一直到在美国加州念电影时,同学取笑她“你可不像一个露斯马利”才作罢。 忙的时候,连中英文姓名都暂时全部浑忘。 没想到此刻却叫起自己来。 大约连跟她五年的制片小林都不知她叫露斯马利。 高中时一位对她有意思的小男生曾说:“我替你查过字典了,怪有趣的;露斯马利的意译是迷迭香。” 小男生的浅浅情意真正难能可贵。 他把三个字写在一张信纸上,递给余芒,“喏,迷迭香。” 余芒已忘却他的名字,只记得年轻的时候,自己对世界的触觉出奇的敏锐,吹弹得破,特别痛特别冷特别空灵,此刻多年经营厚厚重重的保护膜隔除一切伤害,却同时亦使她丧失许多灵性。 真正久违了迷迭香。 小林打断她的思潮,“再不出门的话,会迟到。” 到门口叫部车子,与制片赴会。 小生迟到,来的时候,倒是眼前一亮。 值得吗?余芒问自己,选角比选对象痛苦得多,恋爱失败,天经地义,事业有什么闪失,永难翻身。 余芒怔怔地审视小生英俊的脸。 值得吗,值得花制作费的五分之一来聘用他吗?识字的编剧才拿总制作费的五十分之一。 太偏激了,余芒正襟危坐,一张逗大众喜爱的面孔,亦诚属难能可贵,价值连城。 只听得小林客套几句,“你知道我们导演,一向不懂应酬,她呀,只顾着埋头苦干……” 像理亏的家长向老师抱憾子女资质不健全。 小生对公认有才华的余芒亦怀若干好奇心,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久仰久仰,于是用极具魅力的男中音问:“你是几时想做一个女导演的?” 这并不是一个新鲜的问题,余芒早已得体地回答过多次,但此刻她忽然轻轻地咕咕笑,脸上无限俏皮妩媚,侧着头回答:“当我发觉我不能做男导演的时候。” 此语一出,她自己先怔住,掩住嘴巴,无限错愕,“怎么回事,竟打起情打起俏来。 比她更吃惊的有忠心耿耿的林制片,这下子她肯定导演有毛病,小林后悔忠告余芒连二接三地开戏,好了,此刻导演吃不消,垮了,一班喽罗可怎么办? 转头一看,噫,小生的反应却出奇地好。出名严肃的学院派女导演肯同他耍花枪呢,他完全松驰下来,大家马上成为自己人,凡事有商有量。 他这样说:“主戏并不在我身上,女主角才是担戏人,客串酬劳我是不会接受的,一定要算一部戏。” 讨价还价,讲了半天,还没达成协议,小生见邻座有熟人,过去聊几句。 小林乘机问导演:“你怎样,非要他不可?” 小林太知道余芒那一丝不苟的疙瘩固执脾气。 余芒点点头。 小生极适合剧中角色:带些公子哥儿习气,但是吃起苦来,又能拿出坚毅本色。 敲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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