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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女士拍拍她肩膊,“你另外找个新人,人家急于成名,也许肯卖命。”

  然后站起来施施然离开办公室。

  半晌,小林出来,见余芒仍呆呆坐着,忍不住说:“导演,她走了。”

  余芒不出声。

  “导演,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刚自大学出来,文笔很畅顺,文思甚秀丽,不如试试她。”

  这时候,忽然之间,余芒做了一个她从来没有做过的动作,她娇俏地伸手掩嘴打一个轻轻呵欠,怪不好意思地解嘲,“累死人了,我好像睡了很久。”然后伏在写字台上,双臂枕着下巴,微微笑起来。

  小林瞪大眼,吓一跳。

  导演在干什么,教戏?又没有演员在场。

  这有一个可能,受了刺激,思路不大通顺了。

  余芒平常爽朗一如男孩,并无这种女性化动作。

  “导演,”小林试探地说,“我去把那女孩叫来你瞧瞧可好。”

  只见余芒轻轻转过头来,“好想喝一杯樱桃可乐。”一脸的温柔可爱。

  小林骇笑,导演一向不喝这甜腻的饮品,她一贯只会简单地命令,“一杯黑咖啡”,导演是怎么了?

  只见余芒伸一个懒腰,“不急不急,船到桥洞自然直,你明天把她请来,大纲给她过目,告诉她,我们不要抄袭的素材,大胆创新不妨。”

  小林仍然不放心,“导演,你没有怎么样吧?”

  余芒强笑,“只有点累。”

  “约会要不要取消?”

  “不用,我们照去嘛。”

  稍后要拜见下一个新戏的假定男主角。

  此刻余芒心中惊恐无比。

  怎么会在人前露出倦慵的神色?怎么会身不由己放软声音讲出不相干的话来?

  莫非是精神衰弱意志力失去控制?

  她定一定神。

  耳畔有个声音:露斯马利,久违了。

  不得了,余芒脸色大变,自言自语绝对不是好现象。

  露斯马利是她自幼用的英文名字,一直到在美国加州念电影时,同学取笑她“你可不像一个露斯马利”才作罢。

  忙的时候,连中英文姓名都暂时全部浑忘。

  没想到此刻却叫起自己来。

  大约连跟她五年的制片小林都不知她叫露斯马利。

  高中时一位对她有意思的小男生曾说:“我替你查过字典了,怪有趣的;露斯马利的意译是迷迭香。”

  小男生的浅浅情意真正难能可贵。

  他把三个字写在一张信纸上,递给余芒,“喏,迷迭香。”

  余芒已忘却他的名字,只记得年轻的时候,自己对世界的触觉出奇的敏锐,吹弹得破,特别痛特别冷特别空灵,此刻多年经营厚厚重重的保护膜隔除一切伤害,却同时亦使她丧失许多灵性。

  真正久违了迷迭香。

  小林打断她的思潮,“再不出门的话,会迟到。”

  到门口叫部车子,与制片赴会。

  小生迟到,来的时候,倒是眼前一亮。

  值得吗?余芒问自己,选角比选对象痛苦得多,恋爱失败,天经地义,事业有什么闪失,永难翻身。

  余芒怔怔地审视小生英俊的脸。

  值得吗,值得花制作费的五分之一来聘用他吗?识字的编剧才拿总制作费的五十分之一。

  太偏激了,余芒正襟危坐,一张逗大众喜爱的面孔,亦诚属难能可贵,价值连城。

  只听得小林客套几句,“你知道我们导演,一向不懂应酬,她呀,只顾着埋头苦干……”

  像理亏的家长向老师抱憾子女资质不健全。

  小生对公认有才华的余芒亦怀若干好奇心,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久仰久仰,于是用极具魅力的男中音问:“你是几时想做一个女导演的?”

  这并不是一个新鲜的问题,余芒早已得体地回答过多次,但此刻她忽然轻轻地咕咕笑,脸上无限俏皮妩媚,侧着头回答:“当我发觉我不能做男导演的时候。”

  此语一出,她自己先怔住,掩住嘴巴,无限错愕,“怎么回事,竟打起情打起俏来。

  比她更吃惊的有忠心耿耿的林制片,这下子她肯定导演有毛病,小林后悔忠告余芒连二接三地开戏,好了,此刻导演吃不消,垮了,一班喽罗可怎么办?

  转头一看,噫,小生的反应却出奇地好。出名严肃的学院派女导演肯同他耍花枪呢,他完全松驰下来,大家马上成为自己人,凡事有商有量。

  他这样说:“主戏并不在我身上,女主角才是担戏人,客串酬劳我是不会接受的,一定要算一部戏。”

  讨价还价,讲了半天,还没达成协议,小生见邻座有熟人,过去聊几句。

  小林乘机问导演:“你怎样,非要他不可?”

  小林太知道余芒那一丝不苟的疙瘩固执脾气。

  余芒点点头。

  小生极适合剧中角色:带些公子哥儿习气,但是吃起苦来,又能拿出坚毅本色。

  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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