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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腕表,“你要一连气工作七小时?我不相信。”

  “七十小时都试过。”余芒微微笑。

  “一言为定,我稍后再来。”

  他把车子驶走,余芒捧着鳶尾兰进公寓大堂,小薛已在等她。

  已经到了有一会子了,刚才那位一定看得很清楚,自己人也不必客套得视而不见,小薛惊叹说:“那人同我们剧本中的角色起码有七分相似。”

  “可是在故事里,他是歹角。”

  小薛笑,那样的人,在现实生活里,也未曾冒充过好人,导演不会看不出来吧。

  余芒看她一眼,“你是个鬼灵精,通常人一聪明,精神就不太集中。”

  小薛辩日:“写稿原是很累的一件事。”

  “你要慑住人家的精神,当然累,不然的话,大家不痛不痒,有什么意思。”

  “对。”小薛为这个理论肃然起敬。

  “不是我们吃掉观众,就是观众吃掉我们,他们付出不过是一票之价,我们付出却是全副心血,所以非要把他们干掉不可。”

  来了,这样的导演才不叫小薛失望,她兴奋起来,“对,讲得对。”

  余芒笑起来,“一洒狗血就合你脾胃?坐下来吧,从第一场开始。”

  小薛涨红面孔,乖乖信服。

  本来她对余芒的印象分已经大减,数日来只觉导演精神涣散,恰才在门口,又见她与俊男打情骂俏,正在疑心她是否浪得虚名,原来果然收放自如,公私分明。

  “第一部:寂莫的童年,”余芒完全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很少如此得心应手,“女主角父母一早离异,各走各路,把她扔在一间屋子里独自长大。”

  小薛插嘴说:“其实我向往这种童年,将来有说不尽的浪漫话题。”

  “不,”余芒冲口而出,“你无法想象其中凄惶。”

  “导演你夫子自道?”小薛忍不住讶异地问。

  余芒停一停神,不知为何有那样的切肤之痛,她回答:“我与妹妹一起长大,童年相当幸福。”

  “那么这是谁?”小薛指一指剧本。

  余芒过半晌答:“剧中人,女主角。”

  顺手取过一本速记簿,用简单的线条画成女童的睡房,陈设简单,斜斜的窗口可幸在冬天会接收到一线阳光,多年来是她唯一得到的温暖。

  小薛说:“很具体,对我有帮助。”

  余芒放下笔,“不要太沉醉在她的孤寂中,那并非弥足珍贵的经验,以后的发展要迅速,不可被情节耽搁,切勿一件事拖老久,宜快快解决,一用即弃,另创新招,最忌靠一个悬疑写十万字。”

  小薛吁出一口气,她自问完全没有能力做得到,倒也不愁,过半晌说:“还嫌戏票贵,没有道理。”

  “我们小息。”

  小薛喝着啤酒说:“听说在这圈子找不到对象。”

  “谁说的?”

  小薛笑笑。

  “再说,谁有时间和心思去担心那个。”

  “我,”小薛勇敢地说:“工作才不是我的道路真理生命。”

  “你敢讽刺导演,”余芒说,“小息完毕,第二场。”

  小薛怪叫起来。

  余芒说:“第二部:自一个男人身边走到另一个,像试酒一样,姿态投入,从不陶醉,很年轻已经很沧桑。”声音渐渐落寞。

  编剧人被她神情吸引,一定有亲身体验吧,绝非闭门造车。

  这时候电话铃响起来。

  小薛遇到救星,伏在桌上偷偷笑。

  “谁?”

  “于世保。”

  “现在才三时半。”

  “下午茶时间,我愿意送点心上来。”

  “你自何处寻得我的号码?它并不在电话簿上。”

  “我也有电影界的朋友。”

  “我正忙。”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知道车子不属于我。”

  余芒沉默,她也没有答案。

  嘴里却花俏地说:“关于你的事,我还知道很多很多。”

  她的编剧吓一跳,导演有双重性格,真的是工作时工作,游戏时游戏。

  于世保忽然觉得耳朵微微发麻,似被谁的无形玉手轻轻扭了一下,设想到经验丰富的他尚会有如此新鲜的感觉,耳垂渐渐痒起来,他只得轻轻地说:“我愿意听你一件一件告诉我。”

  “什么?”余芒诧异地问:“你想听你自己的故事?”

  “自你嘴里说出来,在所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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