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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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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太太说:“或许你愿意到思慧房中看看。” 不用看余芒也都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形,但还是随文太太上楼。 果然不出所料,房间虽然不小,但琐碎收藏品实在大多,几乎无地容身,历年来的玩具、纪念品、香水瓶子、饰物,都挤在房内。 余芒恻然,思慧真是红尘中痴人,这许多身外物,要来作甚? 窗下有一只画架,一幅速写搁架上尚未除下,余芒过去一看,苦笑起来,画风、签名,都同她的近作一模一样,地下一角堆着累累颜料画笔。 余芒忍不住拉开衣柜,只见一橱缤纷,思慧是个颜色女郎。 她跌坐思慧床上。 这里似她的家,又不是她的家,像住了一辈子,又根本没来过。 可惜方侨生医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否则借题发挥,她可以写成博士论文。 这一刹那,余芒有一种迷惑,不知道是她变成了文思慧,还是文思慧变成了她。 她坐下来,用手托住头。 思慧的两个表兄也上来了,只觉余芒这个神情这个姿势,看上去,十足十,也就是思慧。 余芒无助地抬起头来。 她绝对需要休息、只有在精神十足之时,才可以整理出头绪来。 “我想回家。” 文太太叹息,“仲开,世保,送一送余芒。” 世保一贯力争上游,“我来。” 余芒忽然哀求:“不要争了,不要再争,我情愿你们两人一起消失。” 世保与仲开退开一步,他们曾经听过思慧发表这样厌倦的声明,今日,又自余芒口中说出来。 仲开先哽咽失声,同文太太说:“阿姨我先走一步。”他不想女方再次为难。 难得的是于世保也决定一改他那不甘后人的作风,轻轻说:“余芒那你好好休息。”竟转身去了。 文太太见历史似要重现,发一会子呆,才对余芒说:“我叫车夫送你。” 余芒乐得图个清静。 归途中她在车子后座厢倦极入睡,自从爱上电影之后,睡眠便已变成最最奢侈之物,余芒视之为一种奖励品,只有在极端失望沮丧痛苦彷惶之时,才发放一点点,让自己尝一尝甜头。 不可惯坏自己,干文艺工作的人,不刻薄自身,一下子便遭群众刻薄。 司机在倒后镜内看到女客俏丽的脸往后仰,星眸微闭,睡得香甜,不禁也钩起回忆。 以前,文家大小姐也老这样,整天在外头跑,回家换件衣服又再出来赶另外一个场子,专门爱在车中小睡一会儿,可能那也是她唯一休息的时候。 莫非,老司机想,现在的年轻女郎统统视睡如死。 他听说大小姐已经病入膏肓,年纪轻轻,不知叫人怎么难过才好,他也叹息一声。 到达目的地,女客还没有醒,他呼唤她。 余芒抬起头,睁开眼,嫣然一笑,“阿佳,谢谢你。”她完全知道老司机叫什么名字。 阿佳倒呆住了。 余芒回到家,捧着浮肿的脸,浸人冰水,然后蹒跚爬上床,喃喃道:“思慧,思慧,请入梦来。” 思慧并没有那样做。 思慧也在睡觉,分别只在余芒睡得短一点,思慧睡得长一点。 睡得短一点的那个醒来时已是清晨。 她伸个懒腰,叹声好睡好睡。 电话铃响,对方是方侨生。 余芒几乎没苦苦哀求老友回来听她说故事。 侨生声音仍然甜蜜似做梦,“余芒,我想我的归期将无限期押后。” “那我对谁倾诉心事?” “你的编剧。” 一言真正提醒梦中人。 “你那边的剧情进展如何?” “余芒,我想我会考虑结婚。” 哗,这样刺激,拍成电影,观众会怪叫太像做戏,不似人生,可见人生往往比戏文精彩。 “你的祖师爷佛洛依德对婚姻看法如何?” “我没问过他。”侨生又似小女孩似咕咕笑。 谁听得懂恋爱中的人的言语才是怪事。 “余芒,你没有怎么样吧?” “你才不关心我是否崩溃碎成亿万片。” 那边沉默三秒钟然后说:“是,你说得很对。” 两个女孩子爽脆地挂断电话。 天朦亮小薛就上来找。 “早。”真是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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