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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教授在家等我,打开大门,伸开双手,“我的天才学生,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

  “太太呢?孩子呢?”我问,“好吃的食物呢?”

  他看到我身后的阿琅,“咦,这位小姐是谁?”

  我只好为他们介绍。慕容琅这样浓妆奇服,难保教授不会误会。

  我补充说:“我们是普通朋友。”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

  教授的三个孩子跑出来,齐齐挂在我脖子与肩膀上,我算是树,他们权充猢狲。梁教授迟婚,五十岁了,孩子们才十岁八岁,精灵可爱,一点也不像教授那么木讷。

  阿琅见了他们大乐,呼啸一声,叫孩子们到她身边去,立刻玩成一团,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师母悄悄问我:“你女朋友?”

  “我才没有这样的女朋友。”

  “你几时才肯安定下来?”

  “没遇到好的女孩。”

  “你太挑剔了。”

  “真的,没遇到。”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我指着阿琅问道。

  “不,不是她。”师母微微笑。

  我莫名其妙,“可是我不再认识别的女人了。”

  “婀娜。”

  “婀娜!”我说,“她又不是女人。”

  “什么?婀娜不是女人?”师母既好气又好笑。

  我说:“婀娜从来没有给我一个女人的感觉。”

  “婀娜是女人中的女人,”师母很认真,“兼有男儿气概,单说外貌,已是上上之姿,工作能力强,有独立精神,配你正好,乔穆,这样的人才,你夫复何求呢?”

  我沉吟良久,“可是,可是婀娜从来不给我那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大地震动,仙女散花?”师母笑眯眯的问。

  我说:“总有煞风景的智者来提醒我们,世界上没有爱情这回事,什么要互相了解体贴,感情可以培养之类,我最不要听。”

  “你这小子!”师母说。

  “瞧,恼羞成怒了。”

  “那么这位慕容小姐呢?”

  “她需要太多的呵护——咦,怎么搞的?我不想结婚。”我说,“太早了,我乐得自在。”

  师母说:“可是每个人都知道你是那么寂寞。”

  阿琅抱着梁家最小的孩子走过来说:“乔穆才不寂寞,终年累月有美女围着他。”

  “难怪你不读文学学摄影。”教授看着我笑。

  阿琅看着我说:“你学的是文学?”

  “别多事,孩子们那么好玩,多与他们调笑。”

  教授说:“不是,他念科学管理,回来后央求我收他读文学,后来又爱上了摄影机,是个非常多心的家伙,太不专一了,”他向阿琅眨眨眼,“你要当心。”

  “人家慕容小姐才不用当心。”我说。

  师母端出点心,我们吃将起来。

  阿琅羡慕起来,“真幸福,我就是希望有这么一个家庭。”

  师母笑着说:“那还不容易,仅够温饱而且,一大堆孩子,最最原始的家。”

  琅不响。

  琅一定是想起了她自己的家,慕容家的事必然复杂得不得了。

  我对教授说:“本来我是有话要说的,但是现在,”我看琅一眼,“不方便,下次吧。”

  “随时都可以。”教授说。

  琅说:“乔穆一向不尊重女性。”鼓起了腮。

  大家都笑了。

  不多久我带着琅离开,梁家的孩子挥着胖胖的小手臂欢送我俩。

  阿琅说:“将来我的家也要这么美满。”

  “不容易,现代男女之间的事复杂得很,我的一个朋友再婚,他的前妻带着现任丈夫与这人跟前妻生的儿子来贺他,而与前妻生的儿子则做他与新婚太太的花童。”

  琅呻吟一声:“我没听懂。”

  “真是难懂,一言难尽。”

  琅说:“吃苦的总是孩子们。”

  “孩子们看得很开呢,只是将来每人都可能有暧昧的亲戚,不可乱谈恋爱,免得乱伦。”

  慕容琅说:“我有三个母亲,不知有没有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姊妹流落在外。”

  我觉得滑稽,想张大嘴笑,但随即悲哀又袭上了我的心,可怜的阿琅。

  我问:“你是第几个母亲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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