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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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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忽然用英文说起话来:“说!慕容琅在什么地方。” 像做恶梦似的,一下子醒了过来,“你,”我指着大个子,“你是——” “我正是敏敏哲特儿,”他眼如铜铃,“你这混球将慕容琅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他那把刀丝毫不松懈。 他竟然追了下来,匪夷所思,不但千里迢迢地追到香港某街某宅来,还带着武器。 “说呀!”他用力压了压力背,我但觉脖子一凉一痛,白色衬衫上沾了数滴鲜红的血。 我杀猪似的叫起来,“你杀死我了,”我打心里害怕出来,“我脑袋分家了——” “嘎,血,我杀了人?” 没想到大个子一见血,也恐惧起来,扔开刀来检验我,“伤在哪里?糟,你这窝囊皮肉比娘儿们还嫩,这条缝子还不浅哪。”手忙脚乱。 我推开他跑到浴间去照镜子,只见颈项处血涔涔而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轮到我喝他了,我一手用毛巾掩着伤口,一边骂:“这把刀搜出来你是要坐牢的,香港是法治地区。”我拨电话。 “你干吗?”大个子害怕,“你报警?” 我没好气,“我叫朋友来送我进医院,免得染上破伤风。” 电话接通了,我说:“婀娜,到大英医院急症室门口等我,我受了伤。不严重,还能说话就不严重的。” 我取了门匙下楼,大块头跟着我。 我怒问:“你还想怎地?” “我不放心你。”他据实说。 “放心好了,我死不了。”我没好气的说。 我俩坐一部车子到医院,婀娜早在门口等,急得什么似的。 她扑过来说:“怎么回事?”她惊叫,“哟,一颈的血。” “受了伤。”我说。 婀娜马上说:“不是意外吧。” 我看看身边的大个子,“说是我自己割伤的好了。” 婀娜说:“不如转到私人医生那里。” “不行,”我说,“伤口痛,而且再折腾,我怕失血过多。”我们一行三人坐在急症室中,轮到我,医生洗干净了伤口,就说不像是意外,医生瞪着我:“想自杀是不是?下手又不够重,这样于浅浅拉一刀,女朋友就送你来医治了,是不是?小伙子,自杀也是犯法的。” 太冤枉了,我几乎哭出来。 而婀娜面色不好看,活脱脱便像那负气的“女朋友”。 医生替我敷了药,啰嗦半晌,就差没把我送到警局去,我铁青着脸跟婀娜解释来龙去脉。 我骂大块头,“若不是打老鼠忌着玉瓶儿,我再也不放过你,非得叫你尝铁窗风味不可。” 婀娜劝道:“你别用力了,伤口挣裂了才麻烦呢。”她又向大个子说,“敏敏先生,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人,怎么一上来就动刀动枪?”她很气,“慕容琅又不在他那里,你怎么叫他交人?” 我很感动.我第一次发觉,婀娜护我,像母鸡护小鸡似的。 婀娜说下去:“人家不爱你了,要离开你,终归是要走的,你拿刀搁她脖子上,她还不是要离开你?益发惹她讨厌,多么不智,男人大丈夫在感情这件事上要拿得起放得下,哪有人像你这样,走遍天下来出丑。” “说得好。”我鼓起掌来。 可是敏敏哲特儿却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我与婀娜面面相觑。 大块头,昂藏六英尺,一头鬈发、大胡髭,忽然像婴儿似大哭,我们不相信一双眼睛,发楞。 我喃喃地说:“曼陀罗,女人都是曼陀罗。” 婀娜一听就发怒,“发痴,阿要发痴哉。”她说,“我再也勿要理你们的事,以后脑袋与身体分家,也不要再来通知我,我爱莫能助。你们一些芝麻绿豆就炸了起来,我怎么办?我有事找谁去?” 我顿时大急,“婀娜,送我回家。” 婀娜喝道:“不送!” 她自顾自的走了。 大块头停止了潸潸的眼泪,问我:“我怎么办?” “你真是个喜剧人物,”我说,“有本事自尼泊尔追到我家,你就可以再追到慕容家去。你何去何从,关我什么事?”我拂袖而去。 回到公寓中,我将大门下了三重锁,明天就找人来安装大铁闸,这种事可一不可再。 我还没来得及伸长双腿,家里的司机来了,好家伙,一副奴才相,他说:“三少爷,老爷有事跟你说话,叫你立刻去一趟。”铁青着脸。 我火冒三丈,指着他骂:“他是老爷,怎么你忽然也有个老爷格?真命老爷还是我亲生的爹,你左右不过是个奴才,居然狐假虎威起来,你算准了我气数已尽?你当心你的狗头,我告诉你,待我翻身之日,我咬死你!” 司机被我骂得狗血淋头,立刻转身走。 这个老佣人,眼中只有他老爷,见高拜,见低踩,一副奴才相,低声下气惯了,只懂看着老爷的面色做人,老爷捧哪个,他就颠着屁股去托哪个,老爷要贬谁,他就助阵——也不瞧瞧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有没有实力,又蠢又坏,这种狗腿子,昧良心竟成了他的嗜好了。 我有一张王牌,叫“不靠你”,大不了登报脱离关系,凡事大家留个余地,适可而止,过得去就算了,何苦紧紧相逼,将来狭路相逢,左右还是父子关系,当中还碍着母亲,老爹这张篷张得太满,这些年来我真受够了,已经搬了出来独自过活,还将我呼来喝去,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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