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亦舒作品集 > 没有季节的都会 >  上一页    下一页


  除出一表三千里之外,现代人另有牵三绊四由失败婚姻带来的亲戚。

  哭得如一只小狗,形容得真传神,发起脾气,他们又像小猫,咪呜咪呜,不住扭拧。

  回家迟了,琪琪硬是缠着妈妈不放,整个人挂在母亲身上看电视、吃饭、玩耍,常春浑身是汗,总要哄得囡囡入睡,才能匆匆淋浴,多年来都是这么过,倒在床上,不消一刻,黎明已白,第二天又来了。

  如此生活其实非常苍白,套句新派诗人的常用语,也许就是“一点灵性也没有”。

  常春茫然,不是这样过又该怎样过?每晚在派对度过生活亦不见得更充实。

  常春埋头在女儿耳朵边,“去睡好不好,妈妈总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有得睡不去睡,妈妈却想睡没得睡。”唉,若不是为他们,长眠不醒更好。

  琪琪仍然呜哩呜哩。

  常春希望孩子们快快长大,去,去,去跳舞,让妈妈在家好好睡一觉。

  常春打一个呵欠,眼皮直挂下来。

  安康拿了手册过来。

  密密麻麻小字,逼着常春打起精神看一遍,签了名。

  一边身子越来越重,终于,琪琪压在母亲的臂膀上睡熟。

  常春把女儿抱到小床放下。

  这一刻,她又不舍得琪琪长大,她凝视女儿的脸片刻,想到再过二十年,琪琪也许会坐在小床边看牢孩子,更有种天苍苍地茫茫的感觉。

  二

  不过这种享受并不长久,电话铃上天入地那样响了起来。

  是朱智良律师。

  “你们终于见了面。”

  “在你非常刻意的安排下,该次会面似乎无可避免。”

  “你可了解她的忧虑?”

  “不,我不明白。”

  “她怀着孩子。”

  常春答:“我已经看出来。”

  “这孩子不是张家骏的。”

  常春叹口气,“那是她的私事,与人无关。”

  “冯季渝打算再婚。”

  常春沉默,她绝对有权那么做。

  “而你目前是独身。”

  “正确。”

  “冯季渝怕你根据这点同她女儿争夺遗产。”

  常春“嗤”一声笑出来。

  “别笑,有律师肯接这样的案子——你是寡妇而她不是,你会争得同情分。”

  “朱女士,你到底帮谁?”

  “我不偏帮谁,我受张家骏所托,想尽量公正地摆平这件事。”

  “事到如今,我又不愿意退出了,请告诉我,张某人遗产是否近亿?”

  “不要开玩笑。”

  “到底有多少?”

  “两个女儿的大学费用怕是有的。”

  “你同冯女士说,我不会出点子欺侮她,来日方长,我的琪琪才上一年级。”

  “我是希望你们可以做个朋友。”

  “天下那么多女人,何以张家骏之后妻偏要同张家骏之前妻做朋友。”

  朱女不答。

  常春说:“我们没有缘分,性情也不合。”

  她挂断电话。

  说罢也不理月黑不黑,风高不高,跳上床,昏睡过去。

  半夜醒来,觉得浑身腻答答,才发觉南国之夏已经来临。

  少女时精力充沛,至爱在深夜偕友人在这种天气散步,坐在粤人俗称鸡蛋花的树下,听那淡黄色喇叭形半开花朵巴嗒巴嗒地跌落地上。

  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常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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