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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一见钟情,不能自已。”

  振川莞尔,每一对年轻男女都这样说。

  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一个听故事的好晚上。

  室内的暖气渐渐烤干了孙竟成的头发,他自斟自饮,振川也觉得他有点自说自话。

  “自第一次见面后,我们一直约会,每一次接触,都给我不可言喻的感觉。振川,你试过没有,再笨的人也知道这是爱情,如无意外,我们早应结了婚。”

  孙竟成用字十分肉麻庸俗,振川本想取笑他一两句,但是却被他声音里的深深悲恸感动。

  无论如何,他说的是真话,他们的确在恋爱。

  “意外终于发生了。”

  振川抬起眼,忽然之间,他遍体生寒,汗毛直竖,有不吉预兆。

  “约两个月前,如瑛遇到车祸。”

  啊,振川动容,她变了残疾人,但孙竟成还是同她订婚,他有这么伟大?

  “也是这样的大雷雨夜,不过气温要高得多,深夜,她与我通电话,她说想念我,要见我。振川,你知道热恋中的男女总是这样的,她与父亲同住,而我有自己的公寓,所以竟由得她开车来我处。”

  孙竟成用手掩住脸。

  电光在窗外闪个不住,照得他面孔阴晴不定,十分古怪。

  “她的跑车在公路上失事,振川,你应当看到现场恐怖的情形,欧洲性能最好的车子,撞成一堆废铁,难以辨认。据警方说,造成这样的损害,非得巨大的货柜车迎头撞,但该公路禁止大型车辆行驶;而且现场一点儿凶车的痕迹都没有,换句话说,如瑛的跑车像是忽然之间自动变成一堆烂铁。”

  振川张大了眼睛,“她人呢?”

  “奇就是奇在这里,照时间来说,她于晚上十二时十分左右离家,二十分钟后驶抵现场,这是以时速八十公里推算,十二时四十分,已有人报警,说发现交通意外,整件事,发生在十二时二十分与四十分之间的一段时间内。”

  振川很佩服孙竟成还能作出这样冷静详细的分析。

  他却忍不住了,“她人呢?老孙。”

  “警方赶到现场,发现她躺在公路沿海的草坡上,昏迷不醒,离开车子残骸,约莫三十公尺。”

  “什么?”

  “振川,你明白为什么我把时间及距离的细节记得那么牢了吧?”

  “因为整件事不可能!”

  “是,她应该被夹在车身之内,即使脱出,也不能爬行三十公尺。”

  “她受了重伤?”

  “不,振川,她连皮外伤都没有。”

  振川惊愕地看着老朋友。

  “连擦破的痕迹都找不到。”

  “你两个月前为什么不来把这件事告诉我?”

  “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没事,我已经乐得流泪,还管什么其他?”

  振川跌回沙发内,觉得头昏脑胀,也斟了一杯酒大口喝下去。

  “如瑛在医院里休息了三天就出来了,交通意外不了了之,双方经过这一次,觉得人生无常,宜速速抓紧欢乐时光,于是就订了婚。”

  “实不相瞒,订婚后她搬来与我同住。”

  “后来发生什么事?”

  “说,发生了什么事?”振川紧张地弯着身子。

  “我不知怎么形容才好。”

  “照事实说呀。”

  “振川,柏如瑛不再是柏如瑛。”

  这话虽然玄了一点儿,也并非听不懂,振川试探地问:“也许车祸之后受了震荡?”

  “不,绝不,如瑛完全换了一个人。”

  “她不记得她是谁?”

  “不不不,她性格动静嗜好完全没有变,这种感觉只有最接近她的人才会知道。”

  “是什么使你觉得可怖?”

  孙竟成一怔,叫出来,“你看出来了?”

  振川说:“你浑身颤抖,脸色发青,谁都观察得到。”

  “振川,”孙竟成额角上的青筋涌现,“我怀疑如瑛不是人。”

  听到这里,林振川反而松一口气。

  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

  “我亲眼看见,亲身经历。”

  “看见什么?她在晚上,除下皮相,以彩笔描绘修补?”

  孙竟成大力喘着气,走近窗口,手放在玻璃上。

  “振川,你说过,男女双方分手,男方切忌提及女方不是。”

  “是,这是做男人最起码条件,人格要紧。”

  “振川,你肯不肯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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