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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打长途电话到悉尼寻人,朋友在那边对妻子说:“又是那女人来找丈夫。”非常厌恶的语气。

  短短三年间,王广田从一个有前途的新进作家沦为弃妇,人见人怕。

  最坏的地方是,她已经习惯忍耐这种脸色。

  忍气吞声,最终变成社会的脚底泥。

  走错一步。

  不不,两步三步无数步,做什么写作人,应当去教小学,收入稳定,职业高尚。

  广田的头越垂越低。

  那政府公仆忽然说:“天气凉了,孩子应添件衣服。”

  广田诧异抬起头来。

  什么?还有人关心她?

  对方继续说:“才二十出头,大把前途,切莫心灰,江湖救急,过了这一段困苦时期,大可东山再起,找份工作,发奋向上,扬眉吐气。”

  广田愣愣落下泪来。

  这好比横风横雨,衣履尽湿的时候,有人借伞替她遮一遮。

  她点点头,“谢谢你。”

  那公务员又低下头,不再言语。

  原来是一个冷面热心人。

  广田抱着孩子回家去。

  电话录音里全是房东留言:“王小姐,欠租可以缴付没有?已经三个月了,切莫叫我召警,付不出请尽快迁出。”

  广田忽然微笑。

  她推开窗户,旧型屋村四邻都在装修,碰碰彭彭,不住敲击,吵得不能宁神,但是绵绵却一声不响,吃了睡,睡了吃,不管其他,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她会说话了吗?不知道,广田没有心思同她讲故事或聊天,只让她蹲在地上一个人玩。

  这样下去,母女真会死在一堆。

  就算再站起来,不知要挣扎多久,才能走出这死暗的幽谷。

  广田有点讶异,是怎么落得如此田地?

  忽然,她吸进一口气,走进浴室,放一缸温水,把女儿放进去,跟着自己也踏进浴缸,与幼儿一起洗澡。

  肥皂都薄了,找不到新的,洗头水只剩一点点,没有干净毛巾,这头家,年久失修。

  一切杂物用品,都需不停的、恒久地自超市抬回应用:卫生纸、洗衣粉、牙膏牙刷──做人真烦。

  小小绵绵浸浴有说不出欢喜,帮她擦干身体,看上去判若两婴,她皮子雪白,双眼晶莹,头发泛着金光,不折不扣是个漂亮的小小混血儿。

  广田同她说:“妈妈没钱了,山穷水尽,油尽灯枯。”

  在抽屉底找到最后一套小衣服帮她换上,呵,太小了,孩子不停长大,衣服鞋袜要不住更新。

  母女坐在杂乱客厅中央。

  广田问自己:“现在,又做什么好?”

  吃面包渡日子已有多月,幸亏今日面包牛奶售价廉营养高,并无不妥。

  她用手撑住头,把女儿放到托儿所吧,放弃写作,找一份工作,无论是接线生、售货员、快餐店都好,搬到租金更加廉宜的地方去──电话在这时响了──广田吓一跳,谁?莫非又是房东追债?

  这样逃避真不是办法,她鼓起勇气,拿起听筒,打算再恳求宽限。

  是一把陌生但和颜悦色的女声:“是王广田小姐吗?”

  广田如惊弓之鸟,“谁,什么事?”

  “王小姐,我叫许方宇,是承德浩勋律师行的代表,我本人也是一名律师,受当事人委托,想来探访你。”

  广田糊涂,“律师,找我干什么,因为欠租?”

  “不不,我来看看你需要什么帮助。”

  “帮助,需要?”广田听在耳中,像是听到陌生的外语似的。

  “我就在附近,十分钟后可以到府上,方便吗?”

  “你当事人是谁?”

  “这点恕我不能透露,他坚持隐名。”

  广田问:“你愿意帮助我?”

  “正确。”

  “我在家等你。”

  放下电话一看,绵绵抱着一只小皮球睡着了。

  因有客人来,广田才发觉家里是何等脏乱。

  茶杯都没有,茶叶罐空空如也。

  咖啡、黄糖,早已用磬,拿什么招呼人客?

  听她口气,一上来就用帮忙二字,又好象对她的情况甚有了解,算了,出丑就出丑吧。

  不到十分钟,就有人按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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