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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奇怪,你这固执遗传自什么人呢。”

  “我们彼此不相爱亦不相熟,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绮罗微笑,“他日在黄泉总要相见。”

  蔷色也笑,“不见得,黄泉不过是华人对冥界一个统称,像世界那么大,不一定碰街上头。”

  绮罗吁出一口气,“难为你,那样有科学头脑。”

  利佳上回来说:“石志威律师派人送燕窝来。”

  绮罗说:“我一向不吃这种东西。”

  蔷色问:“怎么弄,直接扔到汤里去?”

  利佳上笑,“过年的时候再送回去。”

  绮罗仍然企图游说:“他们是你唯一真正亲人。”

  “恕不从命。”

  “我的话你也不听?”

  “没有意思就不听。”

  利佳上诧异,“好端端吵什么?”

  绮罗反而笑起来。

  她很高兴,倘若蔷色凡事唯唯喏喏,觉得应当感恩图报,反而不是真心。

  蔷色说:“去按铃,不一定开门给我呢,一向假装耳聋,只挑爱听的话来听,后来真的聋了,名正言顺什么都听不到。”

  “我以为你一早就原谅了他们。”

  “不牵涉到原谅,毫无感情,不必虚伪。”

  利佳上问:“吵完没有,大家出去看电影如何。”

  那是一部极之喧哗的动作片,十五分钟后绮罗便说要走。

  他们陪她离场,蔷色说:“吵得人神经衰弱。”

  “疗程告一段落时我会偕绮罗到湖区小住。”

  “太好了,”蔷色拍手,“那么,我不去美国上大学了。”

  回到家,看到耳朵寄来的卡片。

  蔷色不是不感激,可惜绝不心跳,那还是不足够的。

  “告诉我他是怎么样的一个男孩子。”

  蔷色答:“可亲。”

  “还有呢?”

  “热心。”

  “唷,眼睛会笑吗?”

  “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嗯,外型比较老实。”

  蔷色见绮罗讲得那样客气,不禁笑出来。

  “他貌不惊人。”

  “是医学院学生?”

  “是,读得很累,录音机上录了功课放在枕头底彻夜不停播放,连觉也睡不好。”

  “唔,很想出人头地。”

  “是呀,那多累。”

  绮罗承认:“我也有点怕那种非成功不可的人。”

  “是家庭给的压力吧。”

  “可能,背景怎么样呢?”

  “从没问过他,我只知道他叫耳朵。”

  “将来,你会遇到灵魂。”

  蔷色微笑。

  届时,会否浑身颤抖?

  假期告终,最后一晚,她睡不着,走到客厅,看到利佳上在吃宵夜。

  “来尝尝我做的橘皮布甸加吉士汁。”

  蔷色站得远远,笑咪咪,“阁下体重有多少?”

  “一百公斤而已。”

  蔷色仍然没有过去,“给我装一片在塑料盒里带上飞机吃。”

  “没问题。”

  “真舍不得你们。”

  “你应该去探望祖父母。”

  “你知道了。”

  “你那样明目张胆拒绝,我很难不听到。”

  “他们看到我也不会认得我。”

  “但求心安而已。”

  “我心并无不安。”

  “年轻真好。”

  两人离得相当远,却聊起来。

  “复活节再见面。”

  “祝我考到好学堂。”

  “一块蛋糕。”

  蔷色很高兴,“你真的那么想?”

  “那还不易如反掌。”

  “谢谢你,利教授。”

  她很想走近去,但是没有,双腿有点不听使唤,靠着墙不想动。

  他吃完了用湿毛巾擦擦嘴,抬起头。

  她这次回来,他还没看清楚过她。

  她彷佛又长高了一点,瘦许多,双眼更大、鼻子更高,借故剪短了头发,轮廓更加分明。

  他每次见她,她都变得更可爱。

  她穿一件旧T恤一条牛仔裤懒洋洋靠在墙上。

  利佳上叹口气,“时间已经很晚了。”

  蔷色答:“我不是每个晚上都睡觉。”

  什么?

  “三天睡两次已经足够,睡得大多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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