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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占姆士说:“多少人回头来看你,宝琳,你是个女神。”

  我笑:“即使是个女神,也因为你提升我的缘故,那时朝九晚五地苦坐写字楼,谁也不会多向我看一眼,一千个马宝琳,有啥子稀奇。”那时格于环境,我掷地有金石之声。

  现在罢工在野,整个人流利活泼起来,又有一般黑市女人的幽怨,自然活泼新鲜玲珑,加上衣着首饰,不是美女也得化为美女。

  我太明白了,经过这一役,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马宝琳。

  回到旅馆,我俩换了衣服,叫了食物,坐在宽大的露台上看风景。

  我说:“月亮已出来了。”

  “别开玩笑,哪有月亮。”他笑。

  “看。”我指指天上散了的乌云。

  他抬起头看那一轮明月。脸上一丝孩儿气立刻激起我的爱恋,我拥抱着他。

  过了良久,我们喝完了整瓶香槟,天也朦朦亮了。

  他喃喃说:“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是如今。”

  我感喟,呀,然而他一生还长着呢,我相信他的话,但将来永远是未知数,等着他的快乐多得很:加冕,孩子们出生,权势的扩展……到时他会忘了我,即使没有忘记,我也似旧照相薄中一张发黄的照片,不知在何年何月何日何处拍摄,丢在抽屉角落中,永远不再面世见光,与灰尘蛛丝网作伴。

  但今天他说这是他一生之中最快乐的一天,我就已经满足。

  我整个人轻快起来,倒在床上。

  “好好睡一觉。”占姆士说。

  “你呢?”我问。

  “我当然做正人君子,到隔壁去伴菲腊下棋。”他答。

  我们两人相视而笑。

  我睡得这样酣,整张脸埋在鹅毛枕头中。

  直到身畔有人轻轻敲桌面,我才呻吟一声。

  敲声一停,我又继续睡,连头都没力气转,日夜不分。

  “宝琳——”

  我努力睁开眼,“占姆士?”呻吟。

  “宝琳,你醒一醒。”

  “啥事?”我问:“什么时候了?”

  “宝琳,我父亲在这里。”

  “哪里?你又要回家了?呵,真是春宵苦短。”我打个呵欠。

  “宝琳,他在此地,这里,房间中。”占姆士仍然好耐心。

  我体内的瞌睡虫立刻一扫而空,眼睛睁大,一骨碌坐起在床上。

  房内窗帘密拢,光线很暗,远处在茶几旁,安乐椅上,坐着一个男人,而占姆士则在我身边。

  我嘘声低问:“为什么不在客厅招呼他?”

  占姆士说:“他喜欢在这里接见你。”他在微笑。

  我抓过晨褛披在身上,用脚在床畔搜索拖鞋,因占姆士的笑脸,我精神也缓缓镇定。

  那位先生问:“要不要开灯?”声音低沉而权威。

  我说:“啊不用。”我的脚已碰到拖鞋,一踏进去,立刻有种安全感。

  他背光坐着,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见到轮廓。

  占姆士陪我坐在一张S型的情侣椅子里。

  那位先生隔了一会儿说:“确是较比比亚翠斯漂亮。”他停一停,“比亚翠斯这个孩子,吃亏在块头太大,又没有内容,一目了然。”

  我不知怎么回答,眼光转到占姆士身上,占姆士叹息一声。

  卧室内一片寂默。

  又过了很久,他问我:“马小姐,你可爱我的儿子?”

  我想了很久,当着占姆士的脸,我说:“不。”

  占姆士“霍”地站起来,他焦急且生气,“宝琳——”

  他父亲笑,“占姆士我儿,我认为她是爱你的,因为她尚肯为你撒谎骗你。”

  这句话占姆士可听不明白,但钻进我耳朵里却全不是滋味,我顿时哽咽起来。

  “马小姐,这次我特来看你。”他说。

  “我知道,”我轻说:“都想瞧瞧这个狐媚子,干脆将我装进笼子里,一块钱看一看。”

  占姆士摇摇头,而他父亲却呵呵笑。

  他比他妻和蔼得多,但即使是他妻,也是个合情合理的人,我不应怨她。

  “马小姐,你总该明白,你与占姆士之间,是没有前途的。”他说。

  “我懂得,与有妇之夫来往,一律缺乏前途。”

  他咳嗽一声:“我是说,他身为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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