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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之之微笑。他俩终于在一起了,经过妥协、牺牲、了解,感情稳固。

  之之忽然乐观地同舅母说:“这间屋子自从陈知好不容易长大之后,就没有婴儿了,这么多双手带一个宝宝,照说不是困难的事。”

  陈知气结,反驳道:“大家还得侍候你呢,你肯退位让贤,才能容纳新生儿。”

  吴彤直笑,这家人实在可爱,能成为他们一分子,是运气。

  之之问:“幼婴该叫我们什么?”

  陈知答:“表哥表姐。”

  之之大吃一惊,“什么,我们只是平辈?”顿时兴致索然,她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做长辈。

  吴彤见他们谈论一个未生儿似谈论真人一样,内心有种异样的感觉,老实说,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养儿育女,印象中这是另一撮女性的职责。

  此刻被陈知及之之说得像真的一样,仿佛已经有这么一个孩子,穿白色汗衫与汗裤,粗粗腿、赤脚、蹒跚地奔过来,抱住大人的膝盖,咕咕笑。

  吴彤有种震荡的感觉。

  为什么不呢?人生我,我生人,五网伦常,循环不息,管他是什么时势。

  吴彤听得之之说:“现代人生孩子,往往计划得太详尽,考虑得太周到,几乎个个产妇都超龄。”

  吴彤站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想到她也可以生孩子。

  她站到天井里去,一株白兰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仍然满枝蓓蕾,芬芳扑鼻。

  季力过去站她身边讪讪说:“孩子们说着玩的,你切莫多心。”

  吴彤又握住他的电“我所有的,也不过是你罢了。”

  要倔强的现代女性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不容易。

  周末是季庄生日。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出生日期,只是事忙,无暇兼顾自我中心。

  经过置地广场,看见一爿时装店门口竟大宁标着五折后再五折,二五折!季庄的心往下沉。

  她们正打算原价发售秋冬季新货,这可怎么办?

  她的脚步僵在那里。

  美金兑换港币九对一那年还没有如此恐怖。

  那一年连男装与鳄鱼皮货一开始都即时打对折,但仍然可以维持下去。

  今年下半年可真叫人费疑猜。

  连季庄这种老手都清不透顾客消费意愿会不会恢复正常。

  因此就忘记今日何夕。

  直到老板娘递上礼物一份,她才醒觉过来,怪感激地说:“还记得这些小事……”

  她的雇主笑,“记得这些也不妨碍国家大事呀,日子总得过。”

  季庄笑说:“但愿人同此心。”

  礼物是老规矩,金币一枚,经济实惠。

  下班回到家,一家子都在等女主人,即时捧出巧克力蛋糕,陈开友笑,“不便点蜡烛了,怕有人误会罗马在燃烧。”

  怎么可以没有家人。

  多年来季庄以家为重,许多对女同事会嘲笑她万事自己落手落脚,自甘堕落,可是这便是她们没家,而季庄有家的原因,当然,很多人并不希罕拥有一个这样平凡的家,便对季庄来说,这是她幸福的归宿。

  蛋糕由之之亲自泡制,其味无穷。

  之之身旁站着张学人那小子,季庄瞄一瞄他,他混在陈家其他人等之中,如鱼得水,此时再想重新估计地,为时已晚。

  不知恁地,季庄觉得他越来越顺眼,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与之之同样圆圆的脸,圆圆眼睛,十分相配。

  (七)

  吃过蛋糕,季力与吴彤下厨做寿面——“很容易,我教你,原理同做意大利面粉一样”,他如此指点爱妻。

  将来无论由谁来统治这一班不中中西身分暧味的人,相信都会头痛。

  季庄坐下来,拾起老祖母用过的扇子,现在这屋子,以她为大了。

  张学人过来蹲在她身边,这家伙在八成机会会成为她的女婿,季庄看女儿面上,倒也不敢待慢。

  只得得他轻轻说:“我父母下星期来香港渡假。”

  季庄心一动。

  “届时我想请伯父伯母一起吃顿饭。”

  季庄即时觉得十分有面子,便点头说:“是该见个面了,令尊令堂住哪儿呢?”

  “亲戚家。”学人笑笑。

  季庄看他一眼,“不同你住吗?我一直有个感觉,你家好似挺大,不然不会一直纵恿之之搬出去。”

  张学人剧一声涨红了脸。

  季庄拿扇子拍他一下,“你订好日子早些通知我们。”

  学人如蒙大赦,“是,是。”

  之之过来把他救出去。

  女婿是娇客,童话说不得。

  陈开友走近问:“是不是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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