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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振星不允透露消息,正如她不会对着王沛中谈起邓维楠一样。

  没有,这几个月振星都没见过王沛中,说得滑稽点,还没到五月婚期,他们的感情已经淡得只剩一个影子,幸亏没结婚。

  振星拾起头,“吃完饭我带你去看修女。”

  “你不怕令尊令堂问起我是谁?”

  “他们已经惯受刺激,不再在乎我的所作所为。”

  “呵那我放心了。”

  振星带小邓到公路车站。

  小邓还次意外可大了,“什么,没有麦塞底斯跑车?”

  “脚踏车都没有。”栀星没好气。

  “天,你在清水浦都有办法弄到一辆破小货车。”

  “这是温哥华,生活艰苦,无弯可转。”

  “真想不到,”邓维楠上了公路车还一直笑。“真超乎想象。”

  振星悻悻然。

  邓维楠吻她的手背,“你真的长大了。”

  到了山上,下车,还得走一段路,幸亏振星一下班已换上球鞋,才不致太过吃力。

  婵新来开门。,见是邓维楠,大喜过望,连忙介绍父母给他认识,二人欢聚,立刻谈起孤儿院情况来。

  振星帮母亲做咖啡招待客人。

  纪月琼闲闲问:“新男友?”

  振星笞:“老朋友”

  纪月琼这时才说,“你好象真的抱定心思要做独立女性了。”

  “做成功也没有奖,光是勃拉一条街便上万多名职业妇女。”

  “打算一直做下去?”

  “是,除非有了孩子……那起码将是十年后的事了。”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

  “是,我愿意付出代价体验。”

  纪月琼笑,“你已欠我个多月房租。”

  “这是你的支票。”振星似知道母亲会追讨欠租。

  “在外凡事小心。”

  振星微笑,“妈,我上幼稚因那日你好似也是那样说。”

  纪月琼缓缓坐下来,喝口咖啡,“振星,科学家坚持物质不灭,可是,这二十多年光景,都流逝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是否仍在无边无涯的宇宙某一角落呢。”

  振星一怔,没想到母亲会发此奇想。

  “别误会我,我并不是想恢复青春,只是,时问怎么会这样无色无相呢,会不会被压缩了藏在某个仓库?”

  振星吃一惊,“那个仓库,岂非无限大。”

  纪月琼笑“我想了好几十年都想不通。”

  “哗,试想想,如果可以开启亿万年来良辰美景的储藏库!”

  纪月琼笑,“自古至今的良戾美景是极少的。”

  “什么比较多?”

  “奈何天。”

  “什么天?”这周振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词儿。

  她母亲重复:“奈何天伤怀日寂寞时。”

  振星感动了,神情黯然。

  这时周舜昆探头进来,“喂,咖啡都凉了,母女在谈些什么?”

  振星转过头去,“美景良辰奈何天。”

  婵新笑,“妹妹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题,真叫人羡慕。”

  邓维楠加一句:“似两姐妹一样。”

  好话谁不爱听,纪月琼登时眉开眼笑,“外头坐外头坐。”

  婵新拄着拐杖,缓缓走出客厅。

  邓维楠悄悄问振星:“修女的脊椎没问题吧?”

  “正做物理治疗,放心,医学昌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好让她心安理得在父亲身边休养一个时期。”

  邓维楠所爱的正是周振星这份乐观。

  说也奇怪,人成长之后,爱一个人,不再爱他的五官皮相,而是爱他无形无相的气质。

  婵新胖了,面色白皙,精神奕奕,她表示在家耽久了,那样舒服,恐怕走不出去。

  这样的评语当然难不倒振星,立刻答:“那就不要走好了。”

  邓维楠看着振星,咪咪嘴笑,像是说,你呢,你自己又离家出走,振星便调皮抛一个眼色过去,我,我怎么一样。

  两个年轻人眉来眼去,尽落在纪月琼眼中。

  这样活泼,还有什么希望,真正的爱情是沉重的负担,当事人患得思失,很知道是场劫数,那里还俏皮得起来。

  做母亲的轻轻叹口气。

  再谈几句他俩就告辞了。

  纪月琼慷慨借出座驾。

  邓维楠欢呼一声,第一个上车坐好。

  周振星白他一眼,“虚荣。”她不屑地教训他。

  纪月琼笑着颔首,“听听现在是谁说这个话。”

  邓维楠耸耸肩,“不要紧,人同此心,谁不贪图享受,月黑风高,谁爱站在山头等公路车。”

  车子随即驶走。

  周舜昆说:“奇怪,振星的男伴倒是一个胜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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