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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檀中恕站在窗前看公园大道的车水马龙,闻言答:“我同你出去吃。”

  勤勤的致命伤是馋嘴,马上答:“好,”又犹疑,“张小姐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会场,一会儿我们去看她。”

  晚饭时候勤勤说得比较多,香槟酒往往有这个效用。

  “我们通常是被逼精明起来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家父到最后几乎欠债,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懂得金钱真正的意义。”

  “我可以数得出有多少前辈当年受过他的资助,不过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些人在家父过身之后,都不愿意承认与我们是相识。”

  檀中恕缓缓答:“不久将来,你亲戚与朋友数目肯定会骤然增加。”

  他说得这么含蓄,勤勤忍不住笑起来,她太明白了。

  “你呢,你亲友数目多不多。”她想起如意斋的瞿母过了多年还珍藏他的照片。

  檀中恕笑一笑,“我又不是即将成名的画家,没有这种烦恼。”

  勤勤看着他,想问一个问题,但即使有香摈助兴,也不便开口,他十只手指上,并无指环。檀中恕全身不戴首饰,只配一只腕表。

  “你在想什么?”

  “酒醉饭饱,要开始做事了。”

  “我们出发吧。”

  “我们能否步行一会儿?”勤勤又再央求。

  檀中恕看着她,忽然很温柔很温柔地说:“好的。”

  夜晚清冷,勤勤披着一件羊毛斗篷,与檀中恕并肩而行。

  檀中恕老是觉得鼻端有股清香,又说不出是什么。

  也许只有一个解释:一个人愿意醉起来不可救药。

  勤勤说:“明信片上所有的名胜全在这条街上了。”

  车子贴着他们缓驶。

  走了十分钟左右,檀中恕停下脚步,劝说:“上车吧。”

  勤勤点点头。

  在车上,檀中恕了解地说:“令尊过世后,很吃了点苦吧?”

  勤勤点点头。

  大学三年苦苦挣扎,每个学期都不晓得下年度学费从何而来,心里却约莫懂得挨不过这几年更加没有前途,于是什么帮补的途径都走遍,她甚至做过杂志的摄影模特儿,借此,才走进出版社工作。

  她的确是美专学生,并非混充假冒。

  谁知檀中恕笑笑说:“细节并不要紧,一个人要是成功了,谁会去细究他的出身。”

  成功成功成功,唉。

  檀中恕忽然转过头来,“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有野心的。”

  勤勤不能反对,她沉默。

  有所求便是有企图,心中有事,便易为人所乘,遭人利用。

  这是危险的一件事。

  勤勤说:“真不幸我不像家父恬淡宁静澹泊快乐。”

  “你不能像你父亲,他有一位开纱厂的父亲,你没有。”

  勤勤哑然失笑,不禁释怀。

  “少壮的时候,我的野心比你更大,迹近狂妄。”

  勤勤看他一眼,“你做得很好,将之全部纳入正轨。”

  “没有法子,被人驯服了。”

  勤勤十分诧异,他这两句话说得荡气回肠,分明到如今还念念不忘彼时温情。

  “是一个动人的故事?”勤勤问。

  “身为主角之一,当然认为动人。”

  勤勤也曾听过此类故事,当事人边泣边诉,她听着听着,只觉平平无奇,淡而无味,稀疏平常事耳。

  车子到了。

  会场内灯火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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