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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那边厢编姐嚷:“唉呀。”一言惊醒梦中人。

  “怎么可能?”我毛骨悚然,“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在中学里找瞿马利呢?”

  “姚晶知道。”石奇用手掩住面孔。

  我竭力恢复正常,“不准胡说八道,还有什么消息?”

  “她说她没有话说。”

  我镇静下来,“这就是了,以后不许你去那种地方。”

  石奇面色奇差,倒卧在地毯上,“我思念她。”

  这四个原始简单的字是那么荡气回肠,还需要什么解释。

  “你已经有过很多新女伴。”

  “那是不一样。”

  “事情总会过去,石奇。”

  “我似乎不能忘记,”他扯着头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求她帮我忘记。”

  我身不由主地问:“她怎么说?”

  “她什么都没说。”

  “不要再追问,”我说,“石奇,不要再追问。”

  他忽然抱住我,头枕在我肩膀上,似一个孩子般呜咽起来。

  看着他这么伤心,真令我苍老。

  杨寿林见到此情此景,又不知会想到什么地方去。

  我拍着石奇的背部,有节奏,不徐不疾,轻重一致,上古至今,母亲们便以这个方法来安慰婴儿。

  “我要忘记她,我必须忘记她。”石奇痛苦地说。

  已经是黄昏了,窗外渐渐落起雨来。

  编姐自房内出来,“啪”一记开了灯。

  她说:“找到了。”

  “找到谁?”我问道。

  “瞿马利,”她说:“在大学念英国文学,功课非常好的一年生,并且有很多男生追求她。”

  石奇抬起头来,“原来真的在大学,那个老妇竟那么灵验。”

  他狂热地说:“我要去见她!”

  我不服气地说:“找遍中学不见,我何尝不打算去找大学。”

  “胡说,你打算放弃才真。”石奇跟我争。

  编姐说:“喂喂喂,别吵别吵,我们明天去接她放学。”

  “我也去。”石奇固执地说道。

  编姐说:“不准你去,你的样子吓死人。”

  “对,无论如何,不准你去。”

  石奇说:“我坐车上,不露脸也不可以?”

  我不去理他,问编姐:“你是哪儿来的消息?”

  “大学里我有人在注册部工作,一说出名字,立刻有反应,由此可见她是个不平凡的女孩子。”

  这才是我担心的。不平凡,一切烦恼便来自与众不同。

  明天一见便知分晓。

  “慢着,先练一下台词,看见她又该说什么?”

  “你访问过那么多人,难道都得准备了剧本才上场?”

  “大家都是成年人无所谓,谁还会吃了亏去不行?但这是一个纯洁的小孩子,我真不知如何开口。”

  编姐与石奇都默然。

  过半晌我问:“能不能放过这小孩?说,我们不去骚扰她?”

  石奇说:“不,我非得见她不可。”

  “你不觉残忍?”我反问,“她显然过得很好,人长得漂亮,功课又上等,无端端去破坏她日常的生活节奏,太过分了,为采访新闻而丧失天良,是否值得?”

  “对一个专业记者来说,为采访而丧失生命的人也多着,不过如果你只为满足好奇心,那未免太自私一点。”石奇看着我狡狯地说。

  我涨红面孔。好奇心?我倘若有这种好奇心,叫我变为一只小白兔。

  我不由得恼怒起来。

  “既然一定要见她,还是把愧意收起来吧。”编姐说。

  第二天我与编姐约好石奇在门口等,故意失约,我们实在不想有一张那么显著的面孔跟在身后张扬。

  到大学时还很早,我们两个似吸血僵尸甫见日光,几乎化为一堆灰烬,晨曦使我们难以睁开双目,什么美丽的早晨,小岛与花朵都歌颂的早上,都不再属于我们这种夜鬼。

  我揉揉酸涩的眼皮,问编姐:“再叫你读四年书你吃不吃得消?”

  “别开玩笑。”

  “让你回到十八岁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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