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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过很久很久,我俩抬头,看到梁编辑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仿佛不相信有如此缠绵、肉麻的此情此景。

  我解嘲地说:“我不打算做现代人了,连生孩子都不能叫痛。我希望能够坐月子,吃桂圆汤。我不要面子,任你们怎么看我,认为我老土,我要做一个新潮女性眼中庸俗平凡的女人。”至紧要是实惠,背着虚名,苦也苦煞脱。

  编姐笑说:“但凡在事业上不得意的女人,因为该路不通,都嚷着要返朴归真。这同女明星没戏拍时去读书是一模一样的情意结。”

  也许她说得是对的。

  那夜由编姐送我回家。

  她说:“同你这么熟才不怕你厌恶,没有爱情虽然也可以白头偕老,但我看你忍功没有那么到家。到底你爱不爱寿林,抑或看见姚晶的例子,害怕到呕,所以才匆匆去抱住他的大腿?”

  我不能回答。

  除了像瞿马利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谁也不能一是一,二是二地回答这个问题。

  我把最后的两章书留给编姐写。

  她问:“有没有两人合著的小说?排名是否照笔划?”

  我觉得没有事比联名著书更可笑的了,做艺术,志向要高,名作家单独出书还来不及,怎么会把作品送去与人共着一条裤。

  于是我说:“用你的名字吧。”

  “什么,你为这本书差点丢掉一头好婚事……”

  “是‘差点’。你别再客气了,你的功劳最大,用你的名字是很应该的,你可以在扉页提我一下。”

  “那我也不客气了。”

  很好,不虚伪就是好。

  她开始上班,百忙中还筹备书的封面等。这本书对她来说,比对我重要得多。

  我与寿林则在考虑结婚。

  父母一听得我要成家,立刻赶来。

  见到寿林,他们很满意,在杨伯伯面前把寿林赞得天上有地下无,然后大大糟蹋我一番,把我形容得似吃人之生番,还盼杨家多多管教之类。

  我第一次发觉父母这样滑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招又得手。

  编姐在一角听完这一场对白,很是感慨。

  她说:“越是古老的手段越有用。你一用女人原始本钱的软功,寿林就服帖了。”

  编姐说:“此刻徐伯母一顶顶高帽子丢过去,杨伯母便马上迷失方向。你说,靠真本事有什么用?做死了老板也不知道。”

  我笑说:“别眼红,赶明儿我教你这套功夫。”

  “你妈妈送什么给你陪嫁?”编姐问。

  “我希望是首饰。”我说。

  “现钞好。”

  “宝石也保值。”

  “兵荒马乱时卖给谁?”

  “戴着漂亮,逃难也值得。我可不要她们老派的,镶得凸出来那种,我要蒲昔拉蒂。哗,穿白衬衫配件牛仔裤,梳条马尾巴,但是戴一副蒲氏的大蓝宝镶钻白金耳环,你想,多么够格。”

  编姐微笑道:“姚晶有伴了。”

  我寂然,“我要到姚晶处去扫墓。”

  “与马利约着去吧。”

  “马利?你应当知道,她同她生母没有感情,勉强她反而不美。”

  声音或许略高,母亲听见了,便说:“佐子,我们这次来,在飞机上还碰见张煦呢,就坐我们前一排。”

  “母亲,你可认识他?”

  “在华人团契见过面,我们晓得他,他大约只觉我们面熟,人家可是鼎鼎大名的张公子。”

  “他一个人?”

  “一个人。”

  “张老太太不陪着?女朋友?”

  “只一个人。”

  我马上想他为什么回来。

  只听得父亲问我:“佐子,姚晶到底同你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只见过她两次。”

  “报章上娱乐版所说的,都是真的吗?”妈妈问道。

  “我不知道,我可没有看过。”

  “你自己的事,怎么不知道?”爸爸问。

  自己的事,才不容易下论断,是人家的事,肯定是黑的错的脏的,想也不用想。

  “寿林看到没有?寿林介不介意?”妈妈又去讨好未来女婿。

  我说:“寿林不看中文。”

  “胡说,寿林是《新文报》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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