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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传来岑介仁的声音:“想回家?”

  日朗看手表,已经晚上七点多,不知不觉,已经耽搁了这些时候。

  是该回家了。

  岑介仁说:“稍后我打电话给你。”

  日朗只向他摆摆手,便往停车场走去。

  她已与岑介仁走近尾声。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仍然关心她,她也是,但是两人已不能好好坐下来谈正经事,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她觉得他恶俗,他觉得她不切实际。

  像“你舅妈是政府里金融司跟前的红人,那么大的庙在自己家跟前你都不进去烧支香,她老人家略露些口风我们足可吃三年,她请你吃饭你为什么不去?”

  日朗真发愁。

  她又一次所托非人,他也是。

  坐在舅母面前,她很想帮男朋友这个忙,譬如说,问一下,此刻可否入英镑呢,抑或,利率有上升可能……

  但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连舅母问,“日朗你好像有话要说”,她都只会顾左右而言他道,“舅母明年会到欧洲去吧?”

  日朗知道岑介仁恨恶她这一点。

  好像处处与他作对似的。

  她跟过他陪客户到温哥华看房子,那一整个星期,寝食不安。

  终于一吐为快:“岑,读那么多书,拿到专业资格,堂堂建筑师,需要那样低声下气,陪客人一直陪到洗手间里去吗?”

  岑介仁听到那样的查询,不禁呆住,自那一刻开始,他知道原来他们仍是陌路人。

  他尝试解释:“日朗,城内起码有一万几千个建筑师,统统有专业资格证书,可是什么人在工务局呆一辈子,什么人扬万立名,就是靠生意头脑了。”

  日朗犹自不服,“头脑,还是手段?”她就是这点讨厌,这点笨。

  果然,岑介仁把脸拉下来,“这些细节我无暇分析,总而言之,在商言商,我个人开销零用,我父母生养死葬,都是钱,将来结了婚,我不愿妻子再在办公室低声下气侍候上司同事。还有,我的子女要送到国际学校,这一切费用,都得靠我屈躬卑膝去赚回来,谁叫我是男人,谁叫我天生觉得男人应当负起这种责任。任何脏工作都得有人做,我不做,难道叫老的做,小的做,难道叫女人去做?”

  岑介仁是真的动气了。

  “介仁,凡事都有最佳效益点,我觉得你是太委屈了,我看着难过,我替你不值。”

  “你不支持我?”岑介仁心酸。

  “我情愿房子小一点儿,车子旧一点儿,我们有手有脚,怕什么?”

  “这双手?有一日这双手会做不动,有朝一日人家会不要这双手,你这个人,你懂什么?”

  日朗终于禁声了。

  岑介仁出身清苦,半工读又靠奖学金才拉扯到大学毕业,他的人生观与焦日朗不一样,他有出人头地的情意结,他总想向家里向社会向自己证明英雄不论出身。

  其实他已经功德完满,却不自觉。

  那次生意并没有做成功,那位老业主在温哥华兜了一个圈子,发觉商业楼宇更有作为,买了一幢十四单位旧公寓房子,以及市中心一个铺位,充分利用了岑介仁的专业知识,付了经纪佣金,打道回府。

  日朗安慰男友:“十单生意有一单成功已经了不起。”

  岑介仁不语,解开领带,倒在酒店的床上。

  那次出门后,他们俩就生分了。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日朗忍不住回忆她与岑介仁的过去。

  那已是一年多前的事。

  之后,她没有另外结交异性朋友,他也没有,二人都无事忙,眼睁睁看着感情淡却。

  岑介仁也有快乐的时候。

  他带着日朗去祭亡母,献上鲜花之后,对日朗说:“我不信风水,但如果有风水的话,这是一块背山面海的风水地。”他作的主,永久墓地花了他大半年的积蓄,他的语气是安慰而骄傲的。

  岑介仁绝对不是坏人,他有他的一套。

  何其不幸,他那套不是焦日朗那套。

  日朗喝着矿泉水看电视新闻,只听得响声噗噗,大都会里常见现象已不能扣住观者心弦。

  日朗解嘲地自言自语:“我出身也十分寒微,但是金钱总还不是一切,尊重应该,但毋需跪拜吧!”

  岑介仁需要娶一位略有家底,父母手段疏爽的小姐,不是她焦日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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