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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母亲虚荣?

  她若是好高骛远,早就懂得上进了。

  比较虚荣的是焦日朗,发誓要战胜自己的出身。

  她知道做好功课是唯一的途径。

  很少有青年如此为教科书着迷,她利用每一间图书馆,为每一个词语每一页课文寻找更多资料,她使老师讶异。

  年轻的焦日朗有精神寄托,她母亲没有。

  日朗要到哪个时候,才知道对有些人来说,一辈子吵吵闹闹都比离异好。日朗的母亲自与伴侣分手之后,灵魂与肉体都似失去巨大一片,她萎靡不振,开始借酒消愁。

  白天勉强做一份工作支付食宿,晚上呆呆地看电视,三四个小时那样喝下去。

  那时日朗最怕月底,因各种账单纷沓而至。

  那一切都好像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了。

  她几乎不记得她曾经年轻过。

  范立轩就不同,立轩至大的宏愿是回到十七岁去,有哪个神仙准她许愿,她一定会嚷:“十七岁,十七岁!”

  奇是奇在出身不同,背景有异的年轻人迟早要在社会上碰头,比试能力。

  日朗又有点洋洋自得,他们不一定赢她。

  秘书进来,有点烦恼的样子,“不知是谁这样无聊,叫我们的传真机三日两头出毛病,机器里头夹着这张纸,请看。”

  日朗连忙接过。

  秘书感喟,“现在没了这些机器不知怎么开工,我妈说,从前做秘书时常在老式恩特活打字机上用三张复写纸打好几份文件,手指头流血!那时连影印机都没有,怎么做人。”

  讲得有理。

  那张纸上写的,仍然是不完全的讯息:“晚霞,别来无恙乎……”

  翻来覆去是同一封信,重复又重复,还是没法子把话说完,咫尺天涯。

  日朗十分惆怅。

  她要朋友替她照顾他。

  在她心目中,他仍是需要照顾的一个人。

  太天真了。

  据焦日朗的生活经验所知,地球上的男性根本很少真正需要照顾,是女性一门心思误会他们,没她们便会三餐不继,鞋脱袜甩。

  没想到天秤座女性亦有同样误解。

  桌子上又搁着做不完的工作,日朗深觉满足,试想想,一个人早上起来若无事可做是多么凄惨。

  她办事的态度亦与读书差不多。

  正忙,电话铃响,是岑介仁。

  劈头便问:“那人是谁?”

  日朗莫名其妙,“谁?谁是谁,你是谁?”

  “我的声音你也不认得了?”

  “埋头苦干之际,别问我姓什么。”

  “我指你的新伴侣。”

  “呵,他,乏善足陈。”

  “那么,日朗,我可以约会别人吗?”

  日朗一听先是兴奋,“去,去,约会整个香港,如果还有空闲,约会东京,还有纽约、巴黎,尽管去。”

  岑介仁松口气,“知道了。”他挂上电话。

  接着日朗却寂寞了。

  她自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岑介仁没有争取到底,这小子,虚晃一招,全身而退。

  也不能怪他,现在哪里还有人为感情耗上一生,即使是日朗母亲,她也是自己不争气,与人无尤,许多人在婚姻道路上栽个头破血流,可是一点也不妨碍事业发展,反而全心全意工作,十年八年就出人头地。

  晨曦在她的家乡,想必是个杰出人物,是,她怀念她,但决不会荒废她的工作与责任。

  私人电话又接进来。

  一听得是文英杰,日朗没头没脑丢过去一句:“我是自由身子。”不知是诉苦呢还是炫耀。

  如果他害怕,大可趁早退缩。

  文英杰笑问:“什么时候出的狱?”

  日朗只得讪笑。

  他说:“我今晚的飞机。”

  什么?还未好好聚旧,他已经要走了。

  是她耽搁了时间,他已经在她身边盘旋了好几天,等待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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