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亦舒作品集 > 叹息桥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四 | |
|
|
不管流行什么,她抱定决心要一生穿得七彩缤纷。 舅母看着她,“你这孩子……厂后边有间储物室,地方还过得去,你就住那里吧。” 舅舅想说什么,舅母轻轻抬一抬眉毛,他便噤声。 李平没有在乎。 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在小房间里一住便一年多。 房间没有窗,白天黑漆漆也要点着六十火的灯,一个夏天,热得李平昏了头。 好处是房内有一只小小的洗手盘,在上方挂面镜子,就成为梳妆的地方。 舅舅每个月给一点点零用,厂里头包简单的伙食,李平安份守已,舅母也渐渐认为她不算是个负累,她让她坐在门口听电话做传达员。 当夜李平摊开课本,狠狠的把会话背了十来遍,才站起来准备休息。 墙角有一只老式的、小小的风扇,铁灰色,年纪肯定要比李平还大,正艰苦地转动,发出格格声响。 李平把席子挪到地上,淋浴更衣,一躺下,就睡着了。 开头的时候,还做乱梦,她母亲一直同她说,怎么佯外祖父在半夜被宣召出去,一直没有再回来过。 那时候李平的母亲怀着她,她还没有出生,但不知怎地,李平一直梦见外祖父躺在地下,一嘴的血。 噩梦惊醒,她喘息着,一头一脑的汗,于是改睡地上,水门汀地板阴凉,睡得稳了,从此也不再做这个梦。 李平惘然。 会不会呢,会不会就这样在这小小储物室内过一辈子? 李平随即哑然失笑,即使她愿意委屈,恐怕舅母也不会允许她留到七老八十。她打点好了,跑出屋外到小摊子去吃早点。 李平特别爱吃豆浆烧饼,第一次看到,没想到这里也可以找得到,分外惊喜,以后成了老主顾。 就那样,站在路口,狼吞虎咽地匆匆把烧饼油条塞进嘴里。 李平觉得好笑。 一般人都以为南来之后人人都会脱胎换骨,不错,也有部分是真实的,在上海,她是大学生,一样很骄傲很有特权,被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此刻自生自灭,孑然一人,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汽车响起号,林立的熟食摊一定又一次挡了去路。 李平退一步,踏上行人路。 她以为是舅舅开着平治车来上班,停睛一看,却是部黑色大车,李平说不出是什么牌子,只管低头把豆浆喝光。 肚子一饱思想有点迟钝,暂且搁下烦恼,回到厂内擦干净嘴,坐到岗位上去。 李平在心内长叹一声。 两件白上衣对换着穿,今天穿的是线衫,把袖子卷高些,显得有点俏皮。 为免不必要麻烦,她把头发剪得很短很短,幸亏发质自然有点鬈曲,贴在脑后,并不难看。 接了几个电话之后,李平看见舅舅陪着一位客人出来。 以舅舅恭敬的神情看来,这一定是位要人。 李平莞尔,舅舅拜金,生意上门,双膝即时放软,非常的可爱。 闲时嗜看报上有关名人的报道,把社会知名人士的逸事背得滚瓜烂熟,李平稍一迟疑,舅舅便神气活现地问:“李福兆你都不知道,查良镛你没听过?” 李平会即时垂头,表示惭愧,心中却暗暗好笑。 认识有什么用,人家又不打算救济谁。 还不如背熟了英文文法,讲得流利写得流利的好。 当下舅舅与客人已经走近。 他叫“李平,过来。” 李平连忙站起来,拉一拉裙子,走过去。 她并没有认真打量客人,故意让舅舅一边肩膀遮住身子,唯唯诺诺的应着。 舅舅严肃的说;“这是夏镇夷的少爷夏彭年。” 李平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她频频点着头,表示印象十分深刻。 舅舅满意,放她回去坐着听电话。 李平松一口气。 电话响了,李平答:“霍氏制衣。” 那边马上笑起来,“李平,我是高卓敏。” “咦,有什么事,怎么会打到这里来?”李平下意识掩住听筒,左右看一看。 “我当然有办法找到你。”卓敏活泼的说。 “我现在不方便讲话。” “今天晚上,一起看电影如何,我请客。” |
|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