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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华厦、锦衣、美食,李平经过簇新名贵的包装,脱胎换骨,容光焕发,整个人像是一块闪烁的宝石,同以前那个稍具姿色的黄毛丫头,不能比拟。

  偏偏她还念旧,在故友面前,异常谦卑委屈,使卓敏更加难做,谁于李平有什么恩什么义,她毋须耿耿于怀像是欠了谁。

  “羡明已经辞职。”

  李平抬起头。

  “他打算租计程车开,收入差不多。”

  李平的目光转向窗外。

  “当然要辛苦一点,不过是自由身。”

  黄昏,卓敏才告辞。

  天入暮,夏彭年来到的时候,李平抱着琴坐在图画室发呆。

  他没有提到司机小王离职的事。

  怎么会呢,满屋的服务人员,来一个去一个,都不是重要的事。

  他只跟李平说:“下星期,我们到巴黎去。”

  夏彭年要过去办一点事,他问过自己,放不放得下李平,那答案是明显的,他订了两张飞机票。

  这是李平第一次出门,坐在头等舱里,享受贵宾待遇,陪着夏彭年说笑、玩牌、读小说给他听,使他觉得十多小时旅程过得特别快。

  到了彼处,自有车子来接,驶往市中心自置公寓。

  夏彭年忙着用电话与各路君子联络,李平走到客厅,推开木格百叶窗,看到风景,当场呆住。

  远处是那著名的铁塔,他们住在四楼,一路上都是矮矮平房,密麻排过去,衬着中午的烟霞,李平觉得这一角落的巴黎再像上海没有,都是平地,都夹着一条河。

  鸽子拍打着翅膀在她头顶打转,停睛可以看到它们飞远,直至变为一个小白点。

  夏彭年在她身后问;“喜欢吗?”

  李平猛点头。

  女佣放假歇暑,夏彭年要搬往酒店,李平坚持不允,她爱上这层六十多年历史的公寓,趁夏彭年办公去,乘地下铁路摸到市场买到食物及鲜花,兴致勃勃做起家务来。

  不到一个星期,已在花都的右岸摸得头头是道,她不会说法语,但这里一个字,那里一个字,美貌是国际语言,路路皆通。

  李平喜欢在街上闲逛,很快,她学会字圆腔正地问途人:“借问声,小姐/先生,请问附近有无邮局?”她每天寄一张名片给母亲。

  手痒的时候,她找到琴店,随便借用一只,即兴演奏一曲,其乐无穷。

  夏彭年见她这样懂得消遣及享受,心怀大宽,多年前,他携伴来开会,那女郎苦苦抱怨,只懂得逛时装店疯狂购物,害得他戒掉邀女共游的习惯,没想到李平却不是包袱。

  一日夏彭年回到寓所,发觉女佣已经回来。

  他问:“小姐呢?”

  李平出去买水果。

  一等两个小时,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她总记得比他早回来准备晚餐。

  夏彭年刚开始担心,大门打开,李平鸟倦知返。

  她双颊绯红,眼睛发亮,兴奋莫名,嚷道:“彭年,有那般好去处,你竟不告诉我。”

  夏彭年心知肚明,笑道:“你找到罗浮宫了。”“彭年,让我们再多留三天,我要逛完它才走。”

  李平不知道罗浮宫是一个永远走不完的博物馆。

  她买了好几箱的时装才离开巴黎。

  开头夏彭年不明白,甚有艺术天份与造诣的李平怎么在挑衣服的时候欠缺水准,现在他了解,这完全是心理上的障碍。

  幸亏没有人穿颜色比她更好看,这一年诸名牌流行的是裙边泡泡小花裙,叫优雅的时装买手及女士们吃惊,但李平问心无愧地照单全收——那么贵的衣服,低调如何划得来。

  再次踏上飞机,她同夏彭年说:“公寓反正空置,我真想留下来。”

  夏彭年诧异,“宁做异乡人?”

  是的,在巴黎,没有功课,没有身份,没有权利,没有义务,没有王羡明,也没有夏彭年,可惜也无以为生。

  李平低下了头。

  她没想到,锦衣美食的时候,也会有生活压力。

  夏彭年以为她留恋欧洲的风光,笑道:“看到花都已经这么欢喜。”

  “还有更美的城市吗?”李平大奇。

  “自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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