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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孙永强走近她,“言声,是我,你要打要骂,我都随你,无所谓,你叫我一声。”

  言声眼睁睁看往他,连冷漠的神色都没有,她根本不关心他。

  我站起来,知道这件事失败。

  “孙先生,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你可以回去了。”

  孙永强忽然失态,他抓住言声的双肩猛摇,“我不信你不认识我,我不信。”

  言声给他一个不瞅不睬。

  “言声,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怎么可以忘记我?怎么可以?”孙永强直叫。

  我心中一丝痛快,是的,正应该这样,正应该忘记他,忘得一干二净。

  这种人还把他记在心头做什么?

  “孙先生,够了。”我阻止他。

  刘姑娘听见声音进来,推开孙永强。

  “这是干什么?”她恼怒地问。

  如一只母鸡保护雏儿。

  “我们出去吧。”我说。

  孙永强面色灰白,神情沮丧。

  “她竟不认得我!”

  我忍不住说:“你又不爱她,你想怎地?叫她一辈子对你念念不忘?”

  “可是我们——”

  “你们并没有结婚,无论发生过什么,都被你一笔勾销,她现在忘记了你,忘记了一切,一了百

  了。”

  他哭泣,“我没想到是真的。”

  “她在这问疗养院已有大半年了。”我说。

  这么大的一个男人哭泣,可见是真正伤心。

  “走吧。”

  他一声不响地奔出去。

  我缓缓走到停车场,太澄与定华仍在等我。

  “你们两个,什么气候,当心冻破了皮。”

  太澄家的司机开着大车在一旁等。

  “一起上车吧。”我说。

  车子的暖气使我四肢百骸都松下来,我打呵欠,肚子饿,仍没吃东西,心想横是横,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拿出半个月的薪水,去大嚼一顿。

  “我们三个人去吃顿饭如何?”我问,“西北风是吃不饱的。”

  两个女孩子噗哧地笑出来。

  我的痛苦是,我不想她们任何一个人不快乐,但这是比较的世界,捧了一个人,总会要踩低一些人,结果被捧的不领情,被贬的自然恨得要咬死我。

  但我仍然至死不悔,继续我那迎送生涯,顺得哥情失嫂意,结果齐齐联合起来对付我。

  在一流的豪华饭店中,定华告诉我,看了报上那“女戏子嚼的蛆”,顿时没了主意,于是逼不得已找太澄商量,大澄也忘却前嫌,与她联合起来,找我来听自白,一找便找到医院。

  我说:“太太平平的,老同学在一起吃顿饭多好。”

  太澄看看定华,定华看看太澄,危机过后;她们之间的神情忽然又淡漠起来,她们之间的阴影巨如泰山,照理我应当受宠若惊,因为造成今日的局面,多多少少是为了我的缘故,但我却没有成就感。

  太澄扯一扯身上的银狐大衣。

  定华斜眼看她,“是今年做的?”

  “嗯。”

  “领子太大了,不流行。”

  “狐狸皮从不流行小领子,皮厚,小领子,不好看。”太澄看也不看定华。

  我说:“大小不要紧,来,喝了这龙虾汤。”

  定华显然已经被得罪,因大澄暗示她不懂穿皮衣,但她总不想想,根本是她先讥讽太澄不懂时髦款式。

  她们两人的座位便如长了钉子,坐立不安。

  有些人一生下来时辰八字犯冲,怎么夹都夹不拢。

  连吃一顿饭也不能好好的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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