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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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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又抖起来,那也不过是向你炫耀,她要回我干什么,我们已是陌路人。” “法律上她仍是你母亲。” 我诅咒,“法律!” “也许只是为了面子,”傅于琛叹息一声,“你母亲向我要你。” “那你说什么?”我追问。 “我能说些什么?”他苦涩地用手抹了抹面孔。 我合上书本,呆了半晌,恢复理智,同他讲:“还有明天,明天再说。” 他点点头,“我累极了,令堂,我真不明白她,永远中气十足,精神奕奕,过着华丽缤纷的生活……旁人只要与她一照脸,就已经觉得倦得会垮。”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胖很多,到底是中年妇女了,声音很响,有句口头禅叫‘你明不明白’一直诉说身体不好,五痨七伤,看上去却非常结实,有些似劳动妇女,我不明白她从前的秀气去了哪里……”他用手撑着头,喃喃说,“一晃眼大家都为生活侵蚀……” “明天再说吧,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他看着我,“承钰,”神情很是迷茫,“真不能失去你,我们与她斗到底,我们不能分开。” 他喝醉了。 随后他倒在床上睡着,鼻鼾轻微而均匀地上落,我坐在床头,拉开抽屉,数我珍藏的宝物。 一件一件,纱的披风,白色长手套,钉玻璃长管珠的手袋,假宝石的项链,成叠邮票本子,还有,还有会下雪的纸镇…… 就有这些是永恒的,实在的,属于我的。不然我不过像一只皮球,被踢到东,又踢到西。 说什么事业将来,弄得不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别人过太平日子的时候我也像打仗。 不是没有至亲在本市,外公外婆,祖父祖母,父亲那边还有叔伯兄弟,没有人过问一句,我只有自己,及傅于琛。 天渐渐亮了。 手中拿着的是一只小丑人型,小小的白色瓷做的脸与纤细的手,眼睛低垂,脸颊上一滴老大的眼泪。 我们都是小丑。 母亲尤其是最努力的小丑。 天已亮透,夜过得真快,短短数小时,才熄灯,合上眼,一下子又呈鱼肚白,时间到底往什么地方去了? 我无暇想这些,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对付。 而他们,却一直埋怨我不像一个孩子。 傅于琛的酒醒了。 我们在早餐桌子上相见,他把昨夜与我母亲会面的过程重复一遍,语气颇客观冷静,与昨夜大有出入。 最后他说:“这件事影响你的前途,承钰,你要考虑清楚,幸亏你已十五岁,已具独立思考能力。” 他双眼没有看我,怕眼神出卖他。 “你母亲这次嫁了意大利人,年纪虽不小,在米兰做纺织生意,经济情形却很过得去,想来也不会亏待你。” 我静静听着。 “他们今夜来吃饭,你还有一日时间考虑。” 我点点头,站起来。 “到什么地方去?” “上学。” “今日还上学?”傅于琛十分意外。 “是,一件管一件,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旷课。” 我捧起书包出门。 坐在车子里才觉得双眼涩倦,经过昨夜思考,我已有了主意。 一下车,就看见惠保罗与他的朋友拦在我面前。 这下子敢情好,索性把一口恶气全部出在他们头上。 “走开走开走开,我没有时间同你们玩。” “承钰——”惠保罗缠上来。 “为什么是我,嘎?”我厌恶地说,“我只见过你三次,干么一副可怜相,像是我抛弃了你?”我转向他的朋友,“还有你,你这个没有姓名的人,也陪着他疯。去去去,我再也没有精力了。” 惠保罗本人没说什么,他的朋友已经开口:“走吧,她当你似一条狗。” 惠保罗追问:“承钰,你不是说一切从头开始?” “你误会了,我不是指这种关系。”我推开他。 到课室坐下,只觉一边头隐隐作痛,什么都来得早,包括头痛在内,我苦笑。 今晚见到母亲便要告诉她决定跟谁。 不知她会采取什么态度,我用手捧着头,这足以使我少年白头。 挨到第五节课,司机进来,同我说:“小姐,傅先生已代你告假,现在接你回去。” 我叹口气,收拾书本离开课室。 傅于琛沉着脸,在书房中踱步,见到我,简单地说:“她六点钟到。” “又提早了。” “是” “向你示威哩。”我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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