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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你从来没说过。”

  “你一直没问。”

  “傅家有些什么人?”

  “我还有三个姐妹”

  “她们在什么地方?”

  “都住在本市。”

  “你从来不见她们。”

  “我们不是一母所生。”

  “我明白了,你是私生子,你父同你母没有正式结婚,他们姘居生下你。”

  “承钰,你的坦率时常使我难堪。”

  “是不是?”

  “是。”

  “他们对你不好?”

  “家父很怕大太太。”

  不用再说了,他一定吃尽苦头。

  “你母亲呢?”我说。

  “她去世早。”傅于琛说。

  “你是孤儿?”

  “一直是。”

  “我也是,”我拍胸口,“我也一直是孤儿。”

  “你说得不错,承钰,我们俩都是孤儿。”

  我与他沉默下来。

  过一会儿我问:“后来呢。”

  “在我三十二岁那年,家父去世。”

  “那是我认识你的那年。”

  “是。”

  “发生了什么?”

  “他把遗产交我手中。”

  “你不是说他怕大太太?”

  “他死了,死人不再怕任何人。”

  “那个老虔婆还活着吗?”

  “活着。”

  “啊呀,她岂非气得要死?”

  “自然,与我打官司呢。”

  “她输了。”

  “我持有出世纸。”他微笑。

  “所以你们父子终于战胜。”

  “可以那样说。”

  “你们付出三十三年时间作为代价?”

  “也可以那样说。”

  “快乐吗?”

  “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我必须做的,与快乐有么关系?”他叹口气,“事实上世上一切同快乐有么关系?”

  “你与我在一起,也不快乐?”

  “承钰,你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安慰。”

  “是吗,唯一的?马小姐呢?”

  他怔住。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谁告诉你她姓马?”

  我不出声。

  “你不要碰她,知道吗?”

  我大大地觉得委屈,“你保护她,而不是我?”

  傅于琛冷笑,“我太清楚你的杀伤力。”

  “我——”

  他已站起来离开,不给我机会分辩。

  我怒极,伸出脚大力踢翻茶几,茶几上盛花的水晶瓶子哗啦一声倒下,打在地上,碎成亮晶晶一千片一万片。

  傅于琛没有回头看我。

  他有他的忍耐限度,我过了界限,自讨没趣,乏味。

  我们时常三两天不说话,僵着,直到他若无其事地与我攀谈起来。

  这次我一定会认真地得罪他。

  他愈保护马小姐,我愈不甘心。

  第二日就约邓路加出来。

  随便地问起他的家世,在一杯冰淇淋时间内,他说了许多许多许多。

  三个姐姐,他是独子,全是同胞而生,自小疼得他什么似的,他最早学会的话是“弟弟真好玩”,因为人人抱他在手,眯眯地笑,说的全是这句话,祖父母、父母、叔叔、姐姐、店里的伙计,都争着宠他。

  这时不得不承认邓路加本性纯良,他并没有被宠坏,待人接物非常稳重,一点没有轻佻的样子。

  姐姐送的跑车,不敢开出来,怕父亲说他招摇,可见家教是好的。

  傅于琛想把我嫁入邓家。

  但是,循规蹈矩的男孩子只能娶规行矩步的女孩,周承钰是裁坏了的衣服,再也不能翻身。

  “愿意见家父家母吗?”路加问我。

  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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