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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认是远房亲戚如何?他征求我意见。“我们家亲戚非常有限。”

  “那如何是好。”

  我急,“想办法呀,你们多么狡猾,怎么会束手无策。”

  “我不否认我有时也会很狡猾,但我自问对你百分百忠诚。”他不悦,“你老是刺激我。”

  “快替我设法。”

  “我们先去看看她。”

  华英小学是当时双阳市著名的学校,小孩以就读该校为荣,附设幼儿班,共收学生八十名,邓爱梅念的是低班,编在乙组。

  学生放学,象群小鸭子,一色小小白衬衫,小小蓝裙子,一样要背一个布包包,看上去还挺重。

  我们这一代的孩子就舒服得多,一切在家学习,不假外求,而且学龄自八岁开始,哪有刚学会走路,放下奶瓶就去上学之理,落后。

  那些小孩好玩得离奇,摇摇摆摆的放学出来,一个个苹果脸,胖胖的小腿,我看得心都软了,一时也不知哪个是我母亲。

  他们笑着叫着,奔向家长,有些家人还驶了车子来接。

  我运用急智,抓住其中一个,蹲下问道:“你知道邓爱梅?”

  他摇摇头。

  “乙班的邓爱梅。”我不放过他。

  他用胖胖的手指一指背后,飞跑而去,书包两边甩,可爱之极。

  我再拉住他身后的小朋友,“你也是乙班?”

  她点点头。

  “邓爱梅呢?”

  她偏偏嘴,“邓爱梅最坏,邓爱梅妒忌我。”

  哗,人之初,性本恶。

  我笑眯眯问:“哪个是邓爱梅?”

  “今天没上学。”她说。

  啊,我站起来,有点惆怅,今日见不到母亲了。明日再来吧,明日带些巧克力来。

  这时我已换上方中信买给我的衣服,看上去同他们差不多。

  老方说:“明天再来吧。”

  我点点头。

  他拍拍我肩膀。

  我无奈的笑。

  有一位太太也在领孩子放学,她的肚子出奇的大,象带球走路,畸型,我骇然,不由得看多两眼,忽然想起,这是孕妇,一点不错,胎胚在母体子宫孕育到第八个月左右就是这个情形,书上说过。

  我发誓看到该位女士的腹部在蠕动,我紧张得咽下一口涎沫,胎儿已经这么大,随时有生产的可能,而她尚满街乱跑,吓煞人。

  方中信推我一下,“别大惊小怪。”

  吾不欲观之矣,太惊人。

  “来来来,我们晒太阳去。”

  我用他的手帕擦一擦额角的汗。

  “你也有孩子,你也是人家的母亲。”老方取笑我。

  我惊魂甫定,立刻觉得渺小,我们可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孩子到六岁对自育婴院领口来,已经被训练得会照顾自己。

  阳光很大,我眯起双眼。

  方中信坐在车厢内怔怔的看着我。

  “开车呀。”我说。

  他把我接到一座公园内,我们坐在树荫下谈了许久,难得他有如许空闲。

  我诉许多苦,都是很平常的事,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立刻变得非常伟大。

  如何认识配偶,如何结婚,如何发生歧见,孩子们如何顽劣,母亲如何唠叨,苦,苦得不得了,苦煞脱。

  他很有耐心聆听。他的耐力感动我,我把细节说得更详细,活了二十六岁,还未有人对我发生过这么大的兴趣,我的配偶是个粗心的人,我与他水火不容,他的力气全部花在事业上,家庭只是他的陪衬品,他不解风情,他自以为是,他完全看不到我的需要。

  我知道这种困难存在已有数百年历史,但不知恁地,女人一直向往有个体贴的配偶。

  “也从来没同我来过公园。”我说。

  方中信微笑。

  在我们面前是一排矮树,开着大朵白色丰润的花,香气扑鼻,我有点晕眩,抛却了良久的诗情画意一刹那全部回来,铁石心肠也为之软化。

  妖异,这个年代真妖异,空气中似有魔意,摧毁人的意志力。

  我觉得疲倦。

  方中信买零食给我吃,带我走到动物园附近。

  间隔倒也宽畅,但对笼中兽来说,又是另外一件事。

  老方说:“看不顺眼的事很多吧。”

  “应还它们自由。”

  方中信摇摇头,一副莫奈何。

  我看到一只斑纹巨兽,头有竹箩大,眼睛发绿,缓缓在笼中来回走动,一身黄黑条纹缓缓蠕动。

  “我知道了,”我叫出来,“这是老虎!”

  它张开嘴,耸动头部,一般热气喷出来,吓得我连退三步。

  老方大笑。

  我悻悻地。

  “没见过亚洲虎?”

  “绝种了。”

  老方脸上露出意外、惋惜、悲哀的样子来。

  “孩子们一直不相信这种动物的真实存在,图片不及实物的百分之一那么美丽。”

  “我替你拍张照片,让你带回去。”

  我还会回去吗,立刻气馁,脸上满布阴霾。

  “倦了,来,陪你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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