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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那一整天,万亨有空便扮一两声狗吠,汪汪,汪汪汪,慧群莫名其妙,瞪他一眼,“神经病。”

  那年五月,他们结婚。

  观礼的宾客全是酒馆夥计,只有马玉琴律师是外人,仪式简单,注册后在住宅园子请客,那日有阳光,适宜拍照,环境美得不似真的,万亨坐着喝香槟,感觉太过幸福,几乎有种凄凉感觉。

  万新过去陪他。

  “快乐吗?”

  万亨答:“真没想到我还有这样一天。”

  “为什么?”

  “被前妻抛弃的我满以为再也不会有幸福家庭。”

  “那一切已成过去。”

  不远处穿看白缎礼服的慧群正转过头来向他微笑。

  万新忽然说:“她到巴芙去了。”

  万亨不语。

  “试想想,这一切本来都是她的,她却丢弃不要。”

  “不,”万亨答:“这些都是慧群的。”

  他不想再提那个人,站起来走入客人堆中寒暄。

  双方家长都没有来参加婚礼,可是郑重祝福他们。

  婚后慧群在市中心一间会计行工作,下了班在酒馆帮忙。

  她替友谊做账,常笑道:“在英国当会计最便当,总而言之,毛利一半是税,剩下来贸客慢慢自理。”

  生活彷佛已经安顿下来,直至有一日。

  上午十时,照平时一样去开店门,见万新已经站在门口与一名警员指指点点。

  “什么事?”

  万新说:“东主来了。”

  万亨看到一块雕花玻璃已碎,分明有人掷石,正叹可惜麻烦,万新递一封信给他。

  他打开一看,是一封恐吓信,这样写:“支那人,你斗胆到我们的土地来杀人发财。”

  万亨的面色沉下去。

  人在暗他在明,以后烦恼无穷。

  警员说:“周先生,我想与你谈谈。”

  万亨延他进店坐下。

  “信中的杀人一言是什么意思?”

  奇怪,他们第一个盘问的,往往是受害人。

  所以常人选择息事宁人,不喜报警。

  万亨语气讽刺。“你应当去问写恐吓信的人,是不是,警官。”

  “你有仇家吗?心中有否嫌疑犯,近日还有什么特别事?”

  这种问题更加不着边际,完全于事无补。

  十五分钟后警员走了。

  万亨责兄长:“你不该报警。”

  “可是我以为你想照正规矩来做。”

  “写恐吓信的人知我是军人,现在做生意收入又不错。”

  “那么说,是个熟人。”

  万亨沉默了。

  “别太担心,也许只是有人眼红,恶作剧。”

  “是吗。”万亨语气苦涩。

  “怎么了?”

  “记得在利物浦,同学怎么叫我?”

  万新耸耸肩,“清佬。”

  “读公立学校,老师把我俩座位排在最后,专注前座的英童,可不理我们学到什么。”

  万新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根本无心向学,老师问我,十问九不应,要求见家长,爸妈一则没空,二则不谙英语,我又故意不交功课,当然不为老师所喜。”

  万亨间:“这么说来,你我咎由自取?”

  万新坐下来,“老师也是人,那不过是他一份工作,当然希望个个学生听话易教。”

  “哼。”

  “万亨,你太多心了。”

  “日后在社会上,样样做到足,仍是人下人,退了役交罢税仍系支那人,要服从主流社会,你看每夜酒馆门口蹲看的乞丐流莺与瘾君子,都是白人主流社会。”

  万新直搔头皮。

  万亨重重叹息。

  “我不应把店挪出唐人街。”

  那日周万亨异常沉默。

  慧群开玩笑问:“是谁,谁得罪了老板,还不前去叩头认错。”

  第二天警员又来了。

  显然做过背境调查,态度不一样,有明显的敬意。

  笑道:“原来是周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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