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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工作都为社会服务,一个人,没有责任在身,便失去美感,财产再多,衣饰再名贵,一点作用都没有,我坚信劳动是美态的发动机。

  意外的是,一份工作可以忙得连上洗手间的工夫都没有,大瓶胃药搁在台前,一不舒服便吃一颗,如吃草豆般,人人如此,不以为奇。副作用?什么副作用,小朱说的,养尊处优、无所事事地活到一百岁,老友们都捱得魂归极乐了,单单剩下他一个老妖精,有什么意思。

  母亲老说我疯狂,大概也同徐伯母发过怨言,我不去睬她。

  潮流如此。凡人只得随波逐流,否则社会如何繁荣。

  每次看到懒洋洋的名士,如徐培南之类,心底便纳罕,他自以为无损于人,他有自由选择生活方式,却不知整个社会是拉上补下,人人吟诗作对,啥人去建地下铁路。

  徐培南这次学成归来,恐伯会享好一阵子的福,想真了,他一辈子坦荡荡,永远把快乐建造在别人痛苦上头,不能占大便宜,扔只脏球过来,吓人一跳也是好的。

  母亲问:“你发呆干什么,快去换件衣裳,客人要来了。”

  我如梦初醒,“我要去躺一躺,腰酸背痛。”

  “培南要来了。”

  “不行,邓主席来也这么说。”

  我回房去。

  母亲不以为然,“捱得这么憔悴,又不为吃又不为穿,到底是不是有被虐狂呢。”

  我偷偷的笑。

  “一早应结婚生子了。”

  哈哈哈。

  嫁予徐培南,那才好呢,连服装费都省下。

  我睡着了。

  母亲使劲推我,“志鹃,你太不合作,叫大人为难,客人己到,你还躺在床上。”

  我连眼皮都挣不开。

  “徐伯母问你在什么他方,我说你在换衣服。”

  “啊是,我换衣服,好好好。”

  “你倦得这样,我看着心痛。”

  “刚升级加薪水。”

  “是,加了两千块,刚够你父亲买尾锦鲤,还不是名种的呢。”

  “话不是这么说。”

  我关上浴室门,浑身用滚烫的热水淋浴,肌肉总算活动起来。

  湿头发没法处置,梳一条马尾巴。

  我还是化了淡妆穿好套装鞋袜才出去见客的。

  徐培南穿运动服。

  他居然外套也不穿就上门来登堂入室。

  正坐在我家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上大嚼硬壳果,果肉碎纷纷落在新的地毯上。

  一只球鞋已脱离他的脚,他屈着一只脚,把另一条腿压着这只脚,与我父谈得口沫横飞,简直如平辈一般。

  嚼得累了,取起啤酒罐使对牢嘴啜。明明有玻璃杯在茶几上,他偏偏不用,这个人不可思议。

  而我父居然也不以为忤,津津有味地与他表演相见欢。

  我冷冷的看看他不出声。

  徐伯母拉住我,“志鹃,好久不见。”

  我称呼她。

  “打扮得真漂亮。”她啧啧声,“真懂得穿衣服。”

  “哪里。”

  “我一直想要个女儿,你妈好福气,有你陪伴她身旁。你看培南,才回来,又想走。”

  咦,好消息,走到什么地方去?

  “不知什么地方的生物学协会叫他到什么珊瑚礁去研究那里的一种什么贝壳。”

  一连串什么,我倒好奇起来。

  我问:“他在美国念什么?”

  “海洋生物。”

  啊。没想到。

  我以为他是画家,要不就是诗人。

  徐伯母说,“我不让他去,象什么话,非得过完农历年才准出发。”

  我从来没喜欢过徐培南,他研究太空生物也勾不起我的兴趣。

  只听得他同我父说:“……幽浮这样东西是肯定存在的,我们要以开放的头脑去尽量接受,可惜我不做这方面的研究工作,不然多么有趣。”

  母亲说.“开饭了。”

  徐培南过来饭桌一看,搓着手说:“好极好极,我要一杯可乐加碎冰。”

  把我家当快餐店。

  他一眼看到我的饭碗:“蓝志鹃,你只吃三口饭?如何维持生命?”

  我不去睬他。

  父亲说:“他食量小。”

  徐伯伯也说:“都市女孩子怕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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