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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你这个小公主,从小到大冷若冰霜,被富足的家庭培养得骄傲倔强,我穷二十年的精力来吸引你的注意力而不逮。”

  我没好气,“神经病,我被你欺侮得怕,见你如见鬼,逃还来不及,你还赖我。”

  “我对你表示好感。”他惊奇,“你不欣赏?”

  “欣赏?新几内亚的食人族把你煮熟吞进肚子里,据说也是友好的表示,你这个人!”

  他不以为然,“讨好你还不知道,给你那么多的注意力,还想凭地。”

  服了药精神仿佛好些:“去吧,女朋友等你。”

  “什么舞会,”他笑着把领花扯下,“老子不去了,今日非要把事情说清楚不可。”

  事过境迁,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留下来陪我。

  也许热闹的舞会不适合他,他情愿在我这里说说笑笑。

  楼下有汽车喇叭大响催人,我探头看下去,有一辆电光紫的跑车等在楼下,物似主人形,实在错不了,这么夸张,这么美艳。

  “我下去一会儿。”徐培南开门走下去。

  我没预期他会脱身。

  我站在窗前当观光客,因为有要事在身,突然忘记头晕身热。

  只见徐培南趋向前说了几句话,我看不清楚他俩的表情,她随即发动引擎,轰轰,然后车子似一枝节般冲出去。

  徐培南象是一早知道我在窥视,抬高头上来,我也好无谓躲开,向他挥手。

  他上来说;“她叫我去死。”

  “我相信你早已听得麻木。”我问:“当初她觉得你有什么好?”

  “贪我体毛浓厚丰密。”他嬉皮笑脸地摸着胡须。

  我叹口气,“徐培南,你真猥琐。”

  “我自小是黑猪,记得吗?你不同,你是小白兔。”他说:“你是淑女,我是粗人。”

  “你快要离家去做事了吧。”

  “我妈恼死我。天气稍微回暖,我们便往萨摩亚群岛。那里像天堂一样,志鹃,那里的女郎只穿沙龙,沙滩白如丝,棕榈、七彩花朵及水果,连一只鸟都叫你讶异它羽毛之鲜艳,志鹃,要不要一起来?”

  这算什么,邀请、引诱、表示好感?

  我故意迟疑片刻,“那里有没有蚊子?再说,我怕太阳晒得多起雀斑。”

  徐培南拍着大腿浩叹,“天下有你这样煞风景的人,我可相信了。”

  他这个人,完全不受礼节及细节拘束,真是个奇才,对他来说,结婚与同居是没有分别的,女人,合则过夜,不合则再见。工作,要囊中无银才会去做。衣服,为怕警察抓才不敢裸体而穿上。

  谁敢同徐培南厮守一生。

  那必须是非常潇洒的一个女子,享受精神生活远超于物质,我自问没有资格,即使到今日,我还不算是一无所有的人,我不能放弃自己去跟他,而且是不能获得任何应允的盲目跟从。

  我摇摇头。

  “像你这样的生活,如置身牢笼,有什么味道?”

  “你需要一个会替自己接生的女人,我不行,不及格。”

  “那么等我回来,也许我会试图适应你的生活。”他朝我眨眨眼。

  他?叫他把胡髭刮掉便已经要他的命。我太清楚他,自小一起长大,对他观察入微,他想些什么么,都猜到七八成。

  正如他清楚我一般,他不会为我改变,我亦不会为他改变,我是天生的都市居民,青的山绿的水,从来不曾感动过我,看画,都不挑风景写生的来看,我所感兴趣的,乃是人,伟大的人,不是萨摩亚岛上的一只螺。在我熟悉的地头上,我愿意奋斗,终究会闯出名堂来。

  我微笑说,“等你回来,我们再谈。”

  那日我睡得早,足十个小时,眼底黑晕自然而消失,洗了头搽上最营养曲面霜,跟着扑粉,前后已判若两人,又特意配好衣服外套,照照镜子,又恢复旧观。

  我走到写字间,林小姐:“咦噫!”

  我朝她风骚地一笑。

  她说,“好极,碰巧可引诱新来的工程师,人长得挺帅,又未结婚。”

  我说;“结了婚也不要紧,社会资源有限,能者先得。”

  “哗,听听这话。”

  为着不想辜负一身打扮,我挺直腰办公。夏天,我想,夏天我要去探访母亲,她一定老了很多,可怜的母亲。

  “志鹃,要是爱上有妇之夫,该怎么办?”林小姐突然问。

  “抢。”

  “志鹃,你不是真这么吧?”

  “如果社会怪你,你就说:爱是无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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