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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取起那张支票,银码不错,超过我们理想。

  我照例的在街角等慧中。

  天气更冷,南国的冬季很少有呵气成雾的日子,今天本市像北欧。

  “小郭。”她鼻子红咚咚的走过来,“好久不见你。”

  “慧中,”我很冲动,“我要拥抱你。”

  说完便把它紧紧拥在怀中,挤得她透不过气来。

  “喂喂喂。”她笑着低叫。

  我松开她,自己的眼睛先红了。

  “喝茶?”她先问我。

  “好,喝茶。”

  老地方坐下来,我握住她戴手套的手,贴在脸旁。

  慧中轻轻说:“似你这样的人,不适宜做这种行业。”

  我不出声,怜惜的看着她。

  她忽然明白过来,“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

  她低下头,耸耸肩。

  “当年你出走,走到什么地方去?”

  “福利署,他们安排我同生父见面。”

  “他肯认你?”

  “我长得像他,一个印子印出来。”

  “你要求回他那里?”

  “不,我只要求四年学费及生活费,他很慷慨,答应下来。”

  我握得她的手更紧。

  她轻轻说:“我戴着指环,轧痛了。”

  我放开手。

  “我不需要你同情。”

  “谁同情你。”

  她笑,像是完全没有阴影的样子。

  “我有一宗消息告诉你。”

  “什么消息,请说。”

  “我被公司派到纽约去一年。”

  “呵,几时动身?”

  “下星期。”

  “回来又升级?”

  她说:“不能降级,就得升级。”

  “恭喜你。”

  “小郭,别担心,有一日,当我遇到理想的人,我也会组织家庭。”

  “你决定不原谅她?”

  她摇摇头。

  “不肯见她?”

  她再摇摇头。

  “我求她很多很多次,叫她离开那个圈子,她不肯。一个人总得有所取舍,她舍弃我,我便离开她。”

  “那是多年前的事。”

  “我不是不记仇的人。”

  “她是你母亲。”

  “我知道。”

  “你不能饶恕你母亲?”

  她说:“小郭,这是我的事。”

  我叹口气。

  她又低声说:“我有我的理由。”

  “我明白。”

  “不,你永远不会明白,你永不知道我遭遇些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详情。”

  “我们仍是朋友?”

  “可以高攀吗。”

  “可以。”她微笑。

  “将来有什么用得着我之处,万死不辞。”

  “将来也许要请你调查我的丈夫。”

  她趋向前来,轻轻吻我的脸颊,我顿时觉得整张面孔芬芳起来,一个月不想洗脸。

  我们依依不舍的道别。

  我不会去送她飞机,但会怀念她。

  回到写字楼,还是不能忘记她的倩影,很少遇到坚强如花岗石的女性。

  写字楼内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十分热闹,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坐在一角伤神。

  过半晌,我问:“什么事,这么吵。”

  “英姑退休了。”

  “什么?”

  他们把小报堆在我面前,大段的报道夜总会女经理谢玉英辞工归故里的消息,图文并茂,好像轰动一时,文中还提及“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等字样。

  阿戚说:“她终于想开了。”

  “不想开也不行,坐四望五的人,还能捱多久?”

  我不置评。

  不知慧中看不看这些报道。她也不关心,哀莫大于心死,也许一般不知就里的卫道之土又得施展他们那顶大帽子:“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生母/亲子……”

  慧中说得对,向大众解释个人遭遇是完全不必要的。

  我放下报纸。

  阿毋说:“请客的酒席一共一百多桌,还有人送花牌,真不相信有这种场面。”

  我说:“行行出状元。”

  阿戚说:“司徒慧中亦是状元。”

  “嗯,一点也不错。”

  阿毋又说:“两母女到底还是两母女。”

  这次谁也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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