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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唉,我心情已经不好,还交这么晦暗的朋友。”

  “那么我们分道扬镳吧。”

  我说:“再见珍重。”

  我回家去伤神不在话下。

  重新去上班那天是个大雨天。

  小四开车来接我,怕我起不来。

  他的恐惧是充分理由的,八时到达,我仍然躺在床上,他做好做歹拉我出去。

  我打哈欠。

  “别这样,振作点,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什么新的开始?”我在车中化妆,“旧人事旧作风旧地方,乏善足陈。”

  车子在大雨中跳一跳,我的唇膏打横叉出去,差点有一张钟歌罗馥嘴。

  我放弃。

  “你当心点,大雨。”我说。

  小四说:“一寸一寸走,怕什么。”

  我扯一扯安全带,我是一个一等一的好市民。

  “表姐,你自己才要当心,”他的语气象个大人,“最近你魂不守舍。”

  他在公司附近放下我。

  我上去报到。

  一面对新老板我就后悔来复职,他是一个英俊年轻得体的男人,非常客气,太过谅解,令我自己觉得是个罪人,在他口中,这样“不要紧”,那样“没关系”,仿佛事事都是我的错,不过在他宽宏大量之下,我又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

  我忽然疲倦的不得了,他的声音在耳畔化作嗡嗡声,一会儿开会的来龙去脉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呢。我情愿化身为一个幸福的住家女人,抱着孩子,翘起二郎腿吃一支香烟,盘算下午的牌搭子。

  我想告假。

  他说:“那么我们现在进去开会吧。”

  我脚步浮浮的跟他进会议室。

  就是在这里,我与南星第一次邂逅。象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此刻我整个人都为他改变,再也无法恢复旧观。

  我长长在心中叹口气。

  人在写字楼,一言一动都要小心翼翼,否则动辄得罪。在老板面前透大气?我不敢,他要是问我有什么不满,我怎么回答?

  在会议室坐下,我尽力集中精神,但心情不佳,低着头不发一言。

  还剩下三分二空位子,人们陆续到来,忽然之间,女秘书匆匆来到我面前说:“乔小姐,”她神色慌张,“乔小姐,警局找你。”

  我也吃一惊,“是人还是电话?”

  “电话。”

  我连忙同新老板说:“我去瞧瞧有什么事。”

  他非常讶异,扬起一条眉,这种工作狂根本不会明白有什么是比工作会议更加重要。

  我急步出去听电话。

  “你可是乔硕人?这是警署。”

  “是,我是。”

  “你可认识一名叫谭世民的男子?”

  我的心马上强力忐忑的跳跃起来,一阵不祥的预感罩拢在我四周。

  “什么事?”

  “谭世民汽车失事,现在救世医院,他要求见你一面,请你快来。”

  “他受了伤?”

  “已然昏迷不醒,你快来吧。”电话切断。

  我一阵呆,一时间没有什么感觉,我出乎意料的镇静,与女秘书说明要去什么地方,然后离开写字楼。

  我连手袋都没有忘记拿。

  在街车上我镇静的吩咐司机开到救世医院。

  一路上我的面孔向着窗外,思维没有集中去想这件事,只觉心头酸麻。

  到达医院大堂,才想发问,只听见那边有震天的哭声。

  我没有见过谭世民的父母,但那个老太太在大声叫“世民我儿,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做人。”

  我走过去同护士说:“我便是乔硕人,谭世民在哪里?”

  “啊,他现在昏迷,你坐到那边去等一等,我同医生说去。”

  我只好坐在那个呼天抢地的母亲身边去。

  大悲伤到这个时候才到达我的神经系统。我可能要失去世民了,前两日他才嚷着要为我出气,叫我供出南星的名字来,如今因为车祸,他脆弱的生命要离我而去。

  留都留不住,时间不能倒退事情发生了就已发生,没有谁可以力挽狂澜。

  我的嘴唇不住的抖,双手紧握拳头,愤怒多于伤心。

  医生出来,大家站起。

  “谁是谭世民的父母?”

  两位老人家连忙跟进去。

  一位白衣天使问我:“你就是那位乔硕人?伤者一直叫我们去找你。”

  我整张脸都紫青色,独独一双眼睛红了。

  “伤得怎么样?”

  “没有表面伤痕,但是头骨破裂,脑部受损,就算救回,恐怕要做植物人。”

  “不!”我如万箭穿心。

  护士喟然,不出声。

  没一会儿,谭氏夫妇出来,老泪纵横。

  医生又向我招手。

  我象行尸走肉般跟着他进病房,轮到我来看世民最后一面。

  世民躺在床上,头上都是罩子管子,四周围的仪器闪烁亮光,我根本无法走近。

  “世民。”我轻轻叫他。

  “他听不见你。”医生说。

  我只好握住他的手,冰冷,人气都没有了。

  医生责备的说:“飞车!”

  我彷徨求助地看牢医生,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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