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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那天我是为什么出去的?对了,是妈叫我去买枕头套子,那该死的枕头套子。

  就因为那样,我就认识了他,就是因为他,我觉得不可以跑去嫁给国栋。

  国栋,我了解他什么呢?我只知道他是一个读机械的学生,人长得不难看,也不好看,方头大耳的。我只知道他待人彬彬有礼,做事负责。此外……一切都很模糊。

  他闲来爱做什么?我不晓得。爱看哪一种电影。哪一类书?喜欢哪个画家?会不会讨厌一个不会做家事的妻子,能不能忍耐我的脾气?

  他睡觉打不打鼻鼾?通常饭后喝杯茶还是喝咖啡?甚至他的笑容,在我印象中,都不深刻。

  我的天,我是怎么会与他订婚的?又是怎么会忽然之间决定结婚的?

  怎么事情已经不知不觉办了这么多,而错误到今天才发现?

  我浑身发冷,我害怕得颤抖,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

  这算是什么呢?比盲婚好了多少?这些日子来,我总共才见过国栋几次?我对沈仲明的感情,恐怕还是热烈一点。

  感情不算日子,感情不讲理由,就是这样。

  现在,即使我跟了国栋去,我心里也不再会平复下来。

  在洗碗的时候,我会想起他。在睡觉的时候,我也会想起他,国栋不再是目标了。

  与一个男人在一起,想另外一个男人,是痛苦的,我情愿忘记国栋,因为国栋比较容易忘记一点。

  所以我必须要写这封信。

  我拉开抽屉,拿出了纸笔,手上颤抖,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出来。

  或者情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打个电话给他吧,比较会清楚一点。

  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不嫁了。

  可是我怕他在电话里听了,会接受不住打击,那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还是写信吧。或是打一封电报,说我延期前往,然后再等他看了那封信再说?

  我尽量将文字写得婉转,好看。

  但无论怎样好看,我要说的只有一样:我不可以嫁给他了。

  信越写的婉转,越会显得我的虚伪。

  我将头伏在桌上,又累又想哭。

  妈进来了,将手放在我背上,她叫我一声。

  “若儿。”她说,“你好吧?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若儿,你在想什么呢?在这种时刻你不适宜想得大多,真的。”她说。

  “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问。

  “我知道,若儿,你爱上了另外一个男孩子。”

  “不!妈!”

  “不要否认,若儿,我看得出来。”她说。

  “是婉儿说的?”我愤怒的问,“她根本不懂。”

  “我自己看出来的。你这样做,不好。”

  “我也晓得你会这样说。”

  “可是你没听我的理由。”妈说。

  “我不要听你的理由。”我说,“我有主张。”

  “你这样愁眉苦脸的,便是有主张吗?”

  “你别管。”

  “我现在不管,将来你会怨我的,若儿。”

  “这种话我听得大多,自古以来的母亲,好象都特别偏爱这句话。为什么?”

  “你打算不去了吧?我看你的样子!”

  “是的。”

  母亲摇摇头,“好,我不来管你,你年纪也有那么大了。”

  “你叫我怎么办呢?”我嚷出来。

  “你自己想去!”母亲喝道,“我对你太失望了,若儿。”

  她离开我房间,我便躺在床上。

  我倒没有哭,这种年纪,哭也没有用的了。

  我只是倒在床上。

  我在等什么呢?

  那天我没有写信。

  第二天,沈仲明想约我出去,他问我要不要到山顶去散心。我说不。

  我耽在家里。

  婉儿也没有出去,她在留意我的神态。我是落寞的,无精打采,盘膝坐在沙发上。

  我燃起了父亲的烟,坐着玩扑克牌。

  “干吗?”婉儿问,“算命?”

  “命是算得出来的?”我问。

  她看我一眼,不出声,坐在我身边。

  我看看窗外,天气是有一点不太好,阳光淡得像冬天。

  我迸房去拿了一件羊毛线衫披上。

  这样靠在沙发上,我可以靠一个下午。

  以前我做到过。与国栋订婚以后,我就一直守在家里,一步不出门。

  那时候悲伤起来,我便写信,没有像现在这样的。

  我看着窗外,才二点多,大几时会黑呢?

  这样的呆着,多没有意思。

  门铃“叮当”的响了一下。

  婉儿跳起,“闷死了,有个客人来,再好没有。”

  妈说:“也许是个收报纸钱的。”

  婉儿道:“也好,总比没人上门强。”她笑了。

  她去开门。

  “你?”婉儿惊叫起来。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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