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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否做一行怨一行,我对于查根问底的事业越来越厌倦。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谁是忠,谁是奸,社会自有论定,生活不比侦探小说,何苦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老沈自己说得好,他发觉她已不爱他。

  那已经是足够理由,一百颗、心要死也可以死得贴地。

  如果我的爱与我疏远,我就随她去,挑一个苦雨凄风的晚上,服毒也好,抹脖子也好,约见奏可卿也好,总而言之,自己认命,再也不会去追查前因后果。

  但老沈偏不这么想。我想这世界之这么有趣可爱,就是因为有各式各样的人的缘故。

  我自己无论如何端正服装,但他人脱光衣裳,我毫不介意,看热闹嘛,不然多闷。

  我躺沙发上看书。高尚得闷得发昏的“一百年孤寂”。

  阿毋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如释重负地放下书。

  “啥事体?”

  “我想申请你派人来轮更。”

  “半夜三更,什么地方找人去。”

  “我吃不消了。”

  “死挺呀,你亲自接下来的生意。”

  “我已经等了十二小时了。”

  “天亮吧,天亮吧,天亮我找阿戚来替你。今日发生过什么事?”

  “可怕在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不懂,她这十二小时什么也没做过?”

  “她去熨头发,你知道吗,小郭,原来女人熨一个头发要六个钟头!六整个小时,足足三百六十分钟,花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小郭,你想想,倘若每个女人都如此,国家怎么强呢?”

  “别夸张,她身为歌星,当然要不停修饰自己。”我说:“之后呢,之后她做了些什么?”

  “之后她跑到置地广场。”

  “阿啊,我明白了,买衣裳。”

  “把一百○八片名店里所有服装通通试遍,花了十万──”

  “叫你控制你自己,那里有十万小时。”

  “是银码。”

  “呵,现在她在哪里?”

  “回了家。我在她家楼下,我闷死了,小郭,不是吓你,听说有些女人,天天都这么过日子,我明天怎么捱?”

  “看在你朋友沈公子面上,做下去。”我鼓励他,“况且她有工作,她要唱歌,她不能天天如此。而且你怨什么?不知多少公子哥儿就是想等这种机会来一亲芳泽,伺候名女人做无聊的事,还苦无机会呢。”

  “我支持不住了。”他哭丧着声音说:“我怕明天她吃下午茶就八个钟。”

  “别优,夜幕已经低垂,好戏就快上场,你带了红外线镜头没有?别错过主角,再见。”我放下话筒。

  我几乎笑为两截。

  第二天回侦探社,阿毋在喝艾莲做的黑咖啡。

  “你怎么回来了。”

  “阿戚替我。”

  “有什么成果没有?”

  “有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上了她家,天亮还没出来。”

  “什么年纪?”

  “年纪很轻,约廿余岁。”

  “照片呢?”

  “你先让我喝完这杯咖啡好吗?”

  “你们怎么搞的?当我仇人似的。”

  “老兄,当你是仇人是给你面子,多少人想做众矢之的还没资格呢,街市上的三姑六婶何尝不得罪人,谁同他计较,你是老板,岂不深明劳资双方永无和平之理。”

  “你想怎么样?”

  “我们想合股。”

  “那岂非成为郭戚毋侦探社?”

  “不一定,我们争的不是名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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