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亦舒作品集 > 香芍药的婚事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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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有点紧张,空气忽然有点不自然,我马上觉察到了。 那位白小姐化妆非常浓艳,人长得异觉美,身材是一等一的,衣服穿得时髦,但不知为什么,老给我一种不正派的感觉,女人长得太好就有这个危险。 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我身上忽忽地打转,又取出一根香烟抽,一边啧啧烟圈。 裘去倒了两杯酒出来招呼他们。 我记得裘说他在一家建筑公司做事,想不出什么部分用得着这样的女郎。 我耸耸肩,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裘取出两个文件夹子递给老赫。 那老赫是个中年男子,衣著名贵,一只腕表金光闪闪,他伸手出来接过文件,我看到他左臂上有一条龙的刺青。 那条龙才三四寸长,却栩栩如生,神态勇猛。我再看他的脸,他五官很平常,但眉目间有种威武感。 我不禁又觉得蹊跷,这两个人来得好不奇怪。 那个老赫见我盯着他手臂看,朝我笑一笑。 我不好意思,站起来,收拾碗筷,到厨房去帮手洗。 裘交代了几句话,便开门让他们走了。 “怎么?”他进厨房来,“洗碗?你会洗碗?” “怎么不会──”我抹干手,“那位白小姐,美得很啊。” “老板的女友。”他微笑,“现在公司里充私人秘书,老赫是老板雇来盯住白小姐的,你看这世界是否很复杂?” 我一下就明白了,不禁莞尔,怪不得呢。 裘两只手放在裤袋内,留神于我。 我害羞,“看什么?” “看你。”他答。 第二天他带我在市区逛,五光十色,腻了往郊外吃饭,我说香港并没有真正的郊外,听说有人往佛寺住,像住旅馆一般,其实也离不了凡尘。 他说他祖母在附近一个离岛上有所木房子,平顶,白漆栏杆,那里真正的幽静,如果我喜欢,可以到那里住数天。 “但她不善见客,反正地方大,有我陪你就行了。” 我迟疑了一会才问:“你祖母?从没听说过你有祖母。” 他笑着拧我的脸颊,“信里哪说得了那么多?所以才要见你的面呀。” 我看着他清秀的面孔,他仿佛是个陌生人,但却又在我心中生了根,多么奇妙的一种感情。 他陪我看武侠片,买纪念品,我要往哪里他都在身边,很多时候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微笑,有时候抽根烟,有时候手搁在裤子口袋里,通常很沉默。 他喜欢看我,尤其于我不在意的时候,被他看得心啪啪跳。 我想我是在恋爱了。 多么美丽的一件事,我觉得他是最迷人不过的男孩子,说话的时候无限活泼,沉默时以有种忧郁的气质。 我们之间可待发掘的事很多,临睡前常聊天聊得忘形,他是个守礼的君子,我因此更尊重他。 为什么会爱他我根本不能解释,我希望我知道,但我可以察觉得到我们之间的火花。 他对我家中的琐事很感兴趣。 我告诉他,幼时在母亲抽屉里翻到一盒大颗的珍珠,取出做弹子玩,后来被老妈骂了一顿,收了回去。 “……这些东西我见过不少,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我说。 “不是,精美的艺术品也有生命。” 我笑说:“可是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你,所罗门王最繁荣的时候,还不及地里的一朵百合花呢。” 他淡淡的笑,“我是个俗人。” 我马上醒觉,“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呢,”他说,“我深觉你难得,”他拍拍我肩膀微笑,脸上有股出奇的怜惜,“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他暗暗叹气,转过头去。 “你怎么了?我得罪了你?” “没有没有,”他把我拥在怀里,“不要说这种话。” 裘并不是情绪平稳的人。 但凡提到我家庭背境的时候,他特别急躁,他似乎真的很介意他自己是个穷小子。 稍后他又问:“你见过那么多的珠宝中,有否印象特别深刻的?” 我不明他何以这么有兴趣,耸耸肩:“有,桂园大的珠子,七卡拉的全美方钻……” “不是那些。” “你是指有艺术价值的?”我又忍不住,“但珠宝纯是装饰用,毫无大气磅礴的感性,较特别的……也许是一只拳头大小的翡翠西瓜。” 他点点头。 话题到此为止,他没有再问下去。 我问:“你知道我们有这只翡翠西瓜?” 他愕然,“我怎么会知道?” 他说话之中,怪异之处实在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信很温和平顺,为人却很激烈。 他说他喜欢蓝色,但常穿白色的衣服裤子。 他说他与父母住,但现在却一个人住一所公寓。 又绝品不提他的兄弟姐妹,他本来有只西班牙猎犬,此刻说送了人。 说到信中许多事,他都记不得。 或者男人是男人,若果男人记得这么多琐碎的事,岂非异常的娘娘腔,还有功夫干事业吗? 我很乐意找一个理由替他开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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