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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她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只见大班过来扶着门框,对她视而不见,转头问马利:“吕小姐在哪里?”

  芳契过去轻轻搭住她肩膀,悄悄说:“我在这里。”

  她一转过来,看到芳契,张大嘴巴,硬是合不拢来,下巴的韧带像是坏掉了。

  芳契离她很近很近,她嘘了一口气,顺手关上会客室门。

  “我是芳契,你记得吗?头一次来见工的芳契。”

  她渐渐想起来,许久许久之前,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始自大学出来,冒昧到华光毛遂自荐……

  是,这是芳契,错不了,她记得,她问:“但时间已经过去,当中发生许多事,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也在场。”

  “但是你好像往回走了十年。”

  “没有,我没有往回走,我知道相信这个故事会有点儿困难,但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身体的年龄往回走,我的思想没有。”

  她老板倒是个聪明人,“你的意思,我俩没有代沟,交流毫无问题。”

  看!芳契慨叹,她统统明白,关永实还不如她。

  只见她坐下来,“我不管你外型老嫩,可是,这是如何发生的,你碰上了外星人还是怎么样?”

  听,听,明白人就是明白人,不用解释也明白,不明白的人就是不愿意明白,说破嘴皮也不管用。

  “你肯定你喜欢这个样子?青春不是一切,你可以相信我,芳契,你可有想过这也许是自寻烦恼?”

  芳契答:“已经来不及了,帮我的人不知道犹疑是地球人性格最大的特色,他们没有让我详加考虑。”

  “但是,”对方静下来,“即使想清楚,你还是情愿要这个新的身躯吧?”

  芳契不知道,她神色凝重地抬起头,刚想把事情经过向这位亦师亦友的老板说清楚,会客室的两扇门被蓦然推开,来人是关永实。

  他一看到吕芳契便低声嚷:“又是你。”

  芳契忍不住苦笑同第三者说:“他终于看腻了我,希望我天天换一个样子。”

  关永实指着她说:“你说你是吕芳契,那么,以前那个吕芳契在哪里?”

  芳契指一指小关的胸膛,“做论文用这种楔而不舍的态度还差不多,永实,我还以为我俩的感情已超脱查根问底。”

  “不,我同芳契感情基础建于了解,我现在不认识你,你是一个陌生人。”

  芳契的老板叹一口气,“你们需要独处。”她要退出。

  “不用,”小关说,“我要彻查这件事。”

  芳契唤住他,“慢着,这是我家门匙,在聘用私家神探之前,你先去书房阅读电脑纪录,自然明白。”

  关永实犹疑片刻,才接过锁匙,拂袖而去。

  芳契坐下,用手捣着脸。

  老板同她开玩笑,“漂亮的少女,你缘何悲伤?”

  “去你的!”

  “看情形,关永实所喜欢的,实在是旧日的你。”

  芳契深深吸进一口气,“我在华光的职位没有问题吧?”

  她老板为难地看住她。

  芳契大吃一惊,“你说过只讲能力,不讲外形。”

  “小姐,即使同事们接受事实,外头的客户会怎么想?有许多技术性的问题有待克服。”

  嘿,时穷节乃现,“你妒忌我,所以留难我。”

  只听得老板慢吞吞笑道:“谁说不是,非要付出适当的代价不可。”

  芳契一时不知是真是假,脸色大变。

  “你让我把细节打通,便知会你复工,对了,那电脑纪录,最好也给我看一遍,好奇心谁人没有?”

  芳契哭笑不得。

  “你打后门溜吧!别骚扰我员工的情绪,”她拍拍芳契的背脊,安抚她,“我会作出适当安排。”

  芳契走到街上,才发觉她失去的也不少。

  她的事业,她的感情,都起了变化。

  彼时虽然抱怨生活平淡沉闷,一切按部就班,什么都在意料之中,但胜券在握,信心十足。

  现在她仿惶。矛盾。踌躇,一如少年时,原来心灵与肉体不可能完全分家。

  芳契疲倦了。

  回到家中,她用力按门铃,小关来开门给她,一见芳契,他神情困惑,疑幻疑真:“他们把你怎么了?”

  芳契叹一口气,“别误会,他们是好人。”

  “分明把你当作实验品,太不负责任。”

  “这是我的梦想,他们实践了我的愿望。”

  “芳契,你不过是说说而已,每个人在极端劳累的时候都会突发牢骚,你并非真的想回复青春。”

  芳契说:“我害怕身体一日比一日老丑,我怕它衰竭,我怕它不中用,我怕它有一日崩溃,而我活泼的灵魂却要与它陪葬。”

  “芳契,这是生命的自然现象,无可抗拒。”

  “芳契你叫我芳契,永实,你终于承认我是芳契。”

  永实说下去,“照光与影的说法,你将重复十七至三十四岁这一个环节,之后,还不是照样衰老死亡,你并没有赚得什么。”

  “我赚得另外一个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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