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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我不是太过保守专制吗?你问程雯,她第一个举手赞成。”

  “不不,雯姨也不会那样想,你别多心。”

  念芳拒见生父,那个阴影自动消失。

  程岭带着过重的行李赶到纽约去看第一个侄子。

  那小子早产,只得两公斤多一点点,皮包骨,可是鼻梁高且挺,大眼睛骨碌碌,十分神气。

  直觉上程岭认为他同弟弟幼时长得一模一样,抱着直笑,又感动的悄悄落泪。

  程霄两夫妻住在近华埠附近简单的小公寓内,张笑韵在生养之际很吃了一点苦,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动弹不得,幸亏程岭来了。

  程霄仍然上班,程岭照顾产妇及幼婴,一双手忙不过来,找了个可靠的日班看护,资本主义社会,只要有资本,总有生路。

  这样才把蓬头垢面的张笑韵打救出来。

  “你看看,一向争气好胜的我竟变成这个样子。”她这样对姐姐说。

  “英雄只怕病来磨。”程岭安慰她。

  “程雯不来看侄儿吗?”

  一向孤傲并不欲与程家多来往的张笑韵在要紧关头渴望有人关怀。

  “一个电话她就会来。”

  “不会太麻烦吧。”

  “怎么会,几个钟头飞机耳。”

  那个下午,程岭就把妹妹叫来。

  张笑韵感慨的说:“你看,父母父母,其实所有责任都属于母亲,父亲没事人似照常上下班。”

  “产假过后,有何打算?”

  “照常办公。”

  “孩子呢?”

  “白天放在育婴院里。”

  程岭不说什么。

  张笑韵叹口气,“姐姐,当初我只道你与程霄并非亲生,无需太过亲蔫,又觉得怪,怎么廿岁女子有一个十岁大的养女,现在才知道,我是狗眼看人低,”说着落泪,“你是真心爱我们。”

  “自己人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

  “我不对,我错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程岭认错,以往,无论遇到什么不如意之事,程岭都认为是天意。

  她一觉得高兴,便替程霄搬了个家,新居多一个房间,作为育婴室,又说:“保姆很好,不如留下她做长工,托儿所内没温情,不好住。”

  说这样的话当然要有实质贡献。

  程霄夫妇全盘接受她的好意。

  程雯来了,还是嫌新居狭窄,她讶异的发现兄嫂似老了十年。

  “完了,一生那样就完了,从此在奶瓶与尿布之间挣扎求全,奇怪,人类为什么要结婚生子?你看程霄,自此一生儿女债,永不超生。”她一直不喜欢张笑韵。

  “你应当恭贺程霄。”

  “我不稀罕小孩,他们妨碍人类发展。”

  “可是你曾经一度亦是幼儿。”

  程雯沉默,随即又强词夺理:“我不同,我有个好姐姐。”

  一切上轨道已是一个月后的事,在这四个星期内婴儿体重几乎增加一倍,身上很有点肉了,非常可爱。

  程岭带他到医生处注射防疫针。

  预约的计程车没有来,程岭站在街上呆等了三十分钟,又挽着载婴儿的篮子,十分焦急。

  忽然有人问:“太太,等车子?”

  “是。”她转过头去。

  看到的是一名华裔男士,相貌殷实,约三十年纪,穿深色西服,他笑道:“我替你到对街去叫。”

  在对面马路,他截到车子,掉了头,来到程岭面前,他帮她开车门。

  “谢谢这位先生。”

  “我姓罗,罗锡为。”

  “我姓程。”

  “程太太,自己当心。”

  第二天傍晚,举家外出吃饭,在公寓门口有碰见那位罗先生,他向她微笑,“程太太,你好。”

  程岭忽然走过去,“那是我弟弟,我弟妇才是程太太,婴儿是我侄儿。”

  那罗锡为欠欠身,“原来是程小姐,我们是邻居呢。”程岭又笑,“不,我自温哥华来,后天就回去。”

  罗锡为有点尴尬,“我都猜错了。”

  “罗先生外出吃饭?如没有约人,不如与我们一起?”

  罗锡为其实约了一班同事,不知怎的,却愿意推辞那个约会,跟几个陌生人去吃饭。

  在餐馆他负责点菜,姿态大方且熟络,叫人欣赏。

  吃到一半,他问程岭:“程小姐,到了纽约有无观光?”

  张笑韵歉意的代答:“姐姐忙着照顾我们,百老汇都没去过。”

  “我陪你去看舞台剧,有一出戏叫超级明星耶稣基督,十分有趣热闹。”

  程岭看弟弟弟妇一眼。

  不料程霄十分鼓励,“姐姐,出去走走。”

  程岭笑:“那我就开开眼界了。”

  “今天晚上八点有一场,我试试去买黄牛票。”

  罗锡为说完就去打电话找票子,一会儿回来兴奋的说,“买到了。”

  程霄笑说:“那还得拜托你送她回家。”

  罗锡为笑答:“一定。”

  他看看时间。

  程岭问他:“有什么打算?”

  “我们先去取票,然后在附近逛逛,喝杯咖啡。”

  程霄怂恿道:“你们先走好了,这里我来付账。”

  罗锡为老实不客气与程岭先离去。

  张笑韵看着他俩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自言自语:“不知是否会有发展。”

  程霄答:“才廿多岁的人,大把时间,能接受约会就好。”

  “真的。”

  这是婴儿呜哇一声,他们忙着哄撮,也就搁下话题。

  在门外,程岭跟着罗锡为上计程车,罗锡为心中轻松,用口哨吹出一句曲子。

  程岭怔住。

  “你会这首歌?”

  她原以为这是她至深至黑的秘密,在这里,除她以外,无人认识此歌。

  谁知罗锡为笑答:“我幼时在香港读小学,老师教会我,这首歌叫在那遥远的地方。”

  是的。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罗锡为发觉程岭在发呆,温言问:“你在想什么?”

  “那是首美丽的歌谣。”

  “是我最心爱的歌。”

  程岭也笑,“也是我至钟爱的一首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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