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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她狂叫:“没有什么可以补偿一颗破碎的心!”

  阿利气恼、失望、痛心。

  他真想把她扔在街头算数。

  但是剎那间他反而镇定下来,他愿意为她过千山涉万水。

  他走近她,伸出手,温柔地说:“过来。”

  他紧紧搂着她,慢慢走回酒店去。

  不知几时开始下雨,杏友的缎裙拖在石板街上早已泡汤。

  他吻她额角,“你这疯子。”

  他爱她,爱里没有缺点。

  回到酒店,杏友脱下晚服,昏睡过去。

  醒了浑忘昨夜之事。杏友叫阿利看她腰间被腰封束得一轮一轮的皮肤。

  “那种衣服像受刑。”

  阿利凝规她,“你昨晚喝醉。”

  杏友坚决地说:“一定是高兴得昏了头。”

  阿利颔首,“毫无疑问。”

  “我想家。”

  “今晚十二时乘飞机回去。”

  “好极了。”

  “来,杏子,给你看一样东西。”

  杏友心惊肉跳,生怕又是一只小盒子,盒内载着一枚求婚指环。

  他轻轻取出一个纸包,一层层打开,原来是一条针织羊毛大围巾。

  杏友好奇,伸手过去抚摸,她吃惊了,“这是什么料子,如此轻柔。”

  他将那张平平无奇的披肩搭在杏友肩上,杏友立刻觉得暖和。

  “这是凯斯咪抑或是维孔那羊毛?”

  “都不是。”

  阿利脱下一只指环,把围巾一角轻轻穿进去,像变魔术一样,整件约两呎乘六呎的披眉就这样被他拉着穿过一只戒子。

  杏友张大了嘴,“哗。”

  试想想,用这个料子做成针织服,何等轻柔舒服暖和,那真使设计人梦想成真。

  “这到底是什么?”

  阿利答:“想一想。”

  “呀,我记起来了。”

  阿利点头,“我知道你一定听说过。”

  “不是早已绝迹了吗?”

  阿利说:“这只料子。叫谢吐许,在印度近喜马拉亚高原有一种黔羊,它颈部的手非常柔软,可以织成衣料,因为羊群濒临绝种,不准猎捕,同鳄鱼皮与象牙一样,会成为国际违禁品。”

  “阿。”

  “趁它还可以买卖,我打算加以利用,你说怎么样?”

  “来价太贵。”

  “贵买贵卖。”

  “那么,只出产大围巾及披肩,越贵越使客人趋之若惊。”

  “对,告诉他们,迟些有钱也买不到。”

  杏友忽然笑起来,“同客人说,披肩不用的时候,需放进密封塑料袋收在冰箱里储藏。”

  “咦,的确是好方法。”

  他们大笑起来。

  阿利看看她,庄杏友真的浑忘昨夜的事?

  回到家中,他俩重新投入工作。

  一日,收到张定单,杏友有点兴奋。

  “阿利,看,希腊的马利香桃公主来订我们的出品当圣诞礼物。”

  阿利嗤一声笑。

  “咦?”

  “这不是真公主,她本姓夏巴,是美国一间连锁当铺东主的女儿,十分富有,嫁妆二亿美元,故此有资格嫁给希腊流亡王孙康斯丹顿。”

  杏友颓然,“拆穿了没意思。”

  阿利笑,“可不是,蒙纳可格烈毛地家族不过是赌档老板。”

  杏友颔首,“这的确是事实,而我,我是罗夫厂小伙计。”

  “不,你是罗夫厂的灵魂。”

  “你真的那样想?”

  “从前,我们不过是中下价针织服制衣厂,大量生产,纵有利润,不受注意,自从你加入之后,我们出品惭渐在时装店占一席位,这是你的功劳。”

  杏友泪盈于睫。

  多少个不眠不休的晚上,伏案苦干最近无辜还患上近视,开车需戴眼镜,都是后遗症。

  “听安妮说,门市部生意也相当不错。”

  “托赖,算是一帆风顺。”

  阿利摊开双手,“杏友,你还有什么不足?”

  杏友想了想,“你说得对,我心满意足。”

  比起从前,她算是运交华盖了。

  第一批披肩出来,她寄一件给庄国枢太太,获得她极大赞赏。

  “杏友,下个月我路过你处,要是你愿意的话,九月十二日下午三时在华道夫酒店接待处见,你的朋友阿利亦在邀谓之列。”

  可是,杏友的梦中,从来没有阿利罗夫。

  工作忙,用披肩不方便,她将披肩改作一件小背心,日夜穿著,像武侠小说中女主角穿来护身的软宵甲。

  料子完全供不应求,客人轮候名单是有一年半长,每个名媛都想拥有一件,价钱抢高,杏子坞出品忽然成城内最著名的秘密,十分传奇。

  九月是大都会一年内天气比较好的一个月。

  杏友一早宣布十二号下午没有空,她需赴一个重要约会。

  “见什么人?”

  杏友不回答。

  阿利十分坚持,这么些日子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有权追问私事,不必卖弄涵养风度。

  杏友答:“是一位伯母。”

  “是你的亲戚?”他表示讶异。

  “唯一关心我的长者。”

  “我以为你没有亲人。”

  杏友还有什么瞒着他?

  杏友微笑,“许多年没见了。”

  “你说你四年多未曾回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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