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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殿下不是不在乎别人吗?”她反唇相稽,“殿下不是不顾忌天下人的眼光吗?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威胁到您什么?难道您怕天下人因此怀疑殿下是要除掉真正的皇位继承人,所以杀人灭口?”

  “千颜!”他陡然提高音量,“你今日是疯了吗?”

  “求殿下留下灵儿一命。”她忽然直直地跪了下去。

  他怒道:“你为了外人来求我?好!那本太子要你拿一件事来换!”

  “什么?”

  “答应做我的皇后,不许迟疑!”

  她顿时陷入沉默。

  唐世龄冷笑道:“不肯,灵儿的命,你也就别求了。”

  方千颜自认自己并不是活菩萨,这一两年在绮梦居,她也做了一些昧着良心的狠事,绮梦居这种风月场所,总难免会有一些自以为有能力、有权势的人来捣个乱,大多数时候,她都能三言两语的化解危机,但是若遇到那种蛮不讲理的,她也不会手下客气。

  有一年,有个自认是江湖侠客的家伙跑到这里来,点名要绮梦居最红的莺歌来陪,而当时莺歌正和周公子打得火热,不愿意再另接这个客人——她一向对绮梦居的姑娘并不严加管束,在她看来,这种卖笑之艺要凭本心做事,若是做得委委屈屈,姑娘们苦着一张臭脸,客人们自然不会喜欢。所以她便出面叫那位江湖侠客另外换别的姑娘,替莺歌挡了这件事。

  谁料他起初听说莺歌不愿意来,先是大叫大闹的说要砸了楼子,继而看到她的美貌,又转而拉着她要她陪睡。

  她平日里当然也少不了被人纠缠,一般她嬉笑怒骂几句也就都挡过了,但他自恃有些武艺,拉着她不肯放手,还蛮力撕扯她的衣服,意图要霸王硬上弓。

  她一怒之下,给他吃了一种烈性春药,趁他药效发作时,将他用牛筋牢牢捆在座椅上,无论他怎样挣扎哀号,她都只在旁边冷眼嘲笑,直到他最后被自己的欲火生生憋得送命。当时恰逢灵儿来找她,看到这情形吓得转身就跑。

  她想,她在外人眼中早已是个妖女,是那种以美色企图迷惑人的红颜祸水,甚至,应该是男人手中的玩物,她知道自己为唐世龄做的事情越多,就牺牲得越多,虽然这些牺牲都是她心甘情愿付出的,但是总有一天,它们会变成另外一种方式“报复”回来。

  她不答应唐世龄做皇后,不是因为她没有野心,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配。她真的爱他,就不能允许他身上有任何的瑕疵,任何被人指摘的地方,而这些瑕疵是他不在意的,却是她最最在意担心的事。

  她知道,当唐世龄做完他的第一步计划之后,属于他们的幸福并不会到来,相反的,也许会是另一场大浩劫掀起前的序幕——

  但就在这场浩劫到来之前,有一个她没有想到的人,居然会到绮梦居来见她。

  这一晚正逢蒙蒙细雨,客人较之平日并不见少,她如常在场内四周巡视,像只花蝴蝶一样跑来跑去,笑着和每一位生客熟客打招呼。

  手下人跑来禀报,“姑奶奶,有人要见您。”

  “有人?”她翻着媚眼儿,“什么人啊?生客还是熟客?每天要见我的人可多了,进来见就是了。”

  “生客,而且看起来好像不是一般人。”那守门的伙计察言观色久了,也能看出个眉眼高低。

  “来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方千颜也见过不少朝廷大臣乔装打扮来这里,所以并不以为意。

  但是当她走到门前,正要端出那招牌式的娇媚笑容时,刚刚上挑的唇角却突然僵住了,来的这个人是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的大人物——摄政王唐川!

  呆在那里的一瞬间,她的脑子飞快地想着,该怎样说第一句话。

  唐川却冷淡地先开口,“你这里有没有私密清静的地方,本王要单独和你谈。”

  她点点头,转身上楼,将唐川领到自己的房间中。

  唐川扫了一遍房内的布置,坐了下来,直视着她的眼,“方千颜,你应当想不到本王会来找你,也猜不到本王为何来找你。你出宫之后,应当能想得到本王会留意你的动向,不会任你随随便便的离开。”

  方千颜嫣然一笑,“王爷对奴婢的厚爱,奴婢感动莫名,只是奴婢虽然身在烟花之巷,但是每个月该交的税款奴婢一文不少的都交了,如今王爷亲自登门看望奴婢,该不是也为了到这里寻欢买醉吧?”

  “今日太子不会到这里吧?”唐川突然反问。

  方千颜相信自己的脸一定瞬间就涨红了,因为她感觉到一股火焰似是立刻烧过了她的脸颊,但她装傻充愣的本事也已磨练出来,一瞬间时惊恐之后,她又笑道:“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子是何等尊贵的人,怎么会到这种烟花之地?”

  “你与太子之事本王素来不多问,但并非本王不知道,本王把你当聪明姑娘,你也不要把本王当傻子。”唐川的眼睛彷佛能看穿人心一般。“本王是要你给太子传句话,勤王绝不是可以信赖倚重的盟友,你们引狼入室不自知,更没有降妖伏魔的本事,这是自寻麻烦。你告诉太子,让他不要着急,时候到了,本王自然会把龙位与皇权都还给他。”

  方千颜笑得更娇媚,“哎哟,您这是越说越远了,勤王什么的和奴婢更是没关系,怎么王爷每次猜度太子殿下,都要先到奴婢面前来义正词严一番,难道王爷不能当面和太子殿下直说吗?”

  “太子的脾气,你知,我知,他根本听不进人劝,尤其不听本王的劝,本王可以坐视他为自己培植势力和党羽,也可以坐视他任你在这里建起这座绮梦居搜集情报,但是本王不能坐视他拿诏河一国的利益当作儿戏来玩弄。”

  方千颜挺了挺腰杆,“王爷的话真是掷地有声,只是王爷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为何一直对王爷有如此微词?是否是王爷在什么地方做得太过了?或者,王爷觉得自己为诏河鞠躬尽瘁,太子殿下还如此不识大体,让您受尽了委屈,但太子心中的委屈王爷可知道吗?”

  “太子的委屈?”唐川眉一挑,“你说说看。”

  方千颜凝视着他,“太子幼年丧父,少年丧母,您是被先帝指定的摄政王,原本该与他有师徒父子一般的情义,但王爷对他始终亦近亦远、不冷不热的,您要太子心中怎么想您?还有……这外面的风言风语那么多,王爷知道吗?王爷知道太子被这些风言风语伤到多深多重吗?他连信任别人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一切应该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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