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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他划开男子左臂,只见上面纹着一条黑色的龙。

  “苍龙门!”勉之低低说了声,“这些人……为什么……”

  他脚下一软,忙扶住河边树,牙齿咬住唇,在忍痛。

  “你、你流了好多血,你快包扎一下……”冷雪手足无措,说道。

  勉之拨开她因激斗而散乱的发,直视她慌乱的眼:“你在关心我吗?”

  冷雪愣住,不自觉得退后一步。勉之唇角微微翘起:“果然……是在说胡话呢……”

  他忽然前进一步,紧紧抱住冷雪,唇落在她唇上。冷雪试图挣扎,他温热的血流在她身上,让她又不敢轻易动弹。

  他口中有血的气息,腥腥的,苦苦的。但是,她是不在乎血的气味的,她不愿见血,只是因为海月不喜欢。但是这时,对他身上流出的红色液体,忽然生出惧怕感。这些液体不断流出,把他的生命力不停带走。

  她口中有了他的血,血脉相连,是不是这样子的?不是吧。但,又能差得多远呢?失了血之后,心跳的声音忽然大起来,一声两声在她耳边响起。

  只要心还在跳着,就没有事……

  忽然感觉抱着自己的手松了下来,昂然而立的身躯终于失去了力量,倒在她身上。冷雪慌了:“季勉之!季勉之!你怎么了?”

  月光半明半暗罩在她身上,一身素白衣衫已是桃花点点,月光下看来格外美艳凄绝。冷雪抱起勉之,月光洒在他脸上,他紧闭双眸,平时看起来讨厌之极的脸,此刻竟然十分秀气和英俊。微长的睫毛不停抖动着,似乎在责怪着她。

  冷雪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如果,如果是小姐,此刻她会怎么做呢?她问自己。

  恩,一定是先止血。冷雪在勉之怀里找出止血丹和纱布,为勉之简单包扎好,但不知该怎么把内服的丹药给他服下。她想了想,把药含在嘴里,然后给他喂进去——反正两人已经亲吻过了,她又不甚在意这种事情。

  然后呢?敌人有可能会再回来。她没有内力,季勉之又晕了过去,该怎么办?

  冷雪撑起勉之的身体,勉之看起来并不是非常健壮,但练武多年的身子非常结实,没有内力的冷雪很艰难才能扶起他,而且要小心不能碰到伤口。

  往回走,走到河边。冷雪把勉之小心移到船舱,然后开船。流光不愧是宝剑,被她用作拐杖走了一路,还是光亮照人。把船缆再割断,冷雪拿起船桨,用力划着。

  这个可恶男人,好多血啊!

  冷雪想着,努力前行。她本来就没有内力,加上适才和人打斗,用力过多,此刻已经接近脱力。她喘息着,觉得这一生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但是她不能眼看他流血,尽管她已经给他包扎过了,血仍然流个不停。

  她本来就没有内力,经过刚才那场打斗,体力也丧失了大半。这个时候,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举步维艰。幸好河道并不宽,她逃得仓促,只把船系在附近。其实这么做非常危险,但逃回去的时候,这反而成了一种方便。

  船很快回到了寄舒别院庄外,冷雪一边喊着“琴儿”“瑟儿”,一边把勉之扶上岸。然而她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勉强上了岸之后,她倚着树喘息,无法再近一步。

  “冷雪!”她忽然听到河那边传来声音,抬头看去,河中来了一艘小船,船上一人衣袂飘飘,淡黄色的衫子,是瑟儿!

  “瑟儿!你快过来,你们少爷受伤了!”冷雪喊了声,觉得似乎可以安心了,扶着树一点点滑下。

  瑟儿心中大惊,她划得近了,也看到勉之身上血迹。她慌忙停船靠岸,跑了过来:“少爷!少爷!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他被流光刺了,流光性寒,最好是快带他回屋里治疗。”冷雪道。

  瑟儿一转头,凛冽的眸光正对她:“流光?是你那把剑吗?你刺的少爷?”

  冷雪点点头:“是我。”

  瑟儿上前给了她一巴掌,出手点了她几个穴道:“你先是伤了我姐,现在居然……你这个骗子!混蛋!”她想不出更多的词语来骂,扶起勉之,向庄内走去。

  冷雪本来靠在树上,此刻滑倒在树脚。她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回来送他,是一件很蠢的事。脸上火辣辣的,她常常会受伤,但是被人打耳光,还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小姐……如果是你在,不管怎样,你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吧?”她低低问着,“还是,你真的早已厌倦了我?”

  忽然觉得心里有分怨恨,她的十年,都是为了庄海月活着。而最后,她不要她了……

  黑色的天开始变得暗红,云彩飘过来,带来豆大雨滴。

  她终于哭了出来,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在这暴雨中,在树下,她终于是孤单一人了。小姐、夫人、爹娘、妹妹……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没有留恋。

  雨敲在她身上,已是夏日,却带来一股彻骨的寒意。

  瑟儿,和她很像吧?眼中只有主人一个,其他人怎样,都和她无关。谁要伤害季勉之,她就会与谁为敌。

  她眼里深深的,是爱吧?同样的表情,她在海月身上见过。

  同样,她自己,也有过这表情。

  对海月。

  爱她,她确实爱她。十岁的时候,爹把那个小小瘦瘦的女孩的手放在自己手中,告诉她,她要守护她。那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然后微微一笑:“我不需要别人守护。”

  她不自觉握住她的手:“我冷雪发誓,永远守护……”她转头问爹,“我该叫她什么?”

  “公主……呃,你还是叫她小姐吧。”爹告诉她。

  海月是公主,然而十年流落在民间的她,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的想法。即使她后来显出贵气,也是因为胸罗四海的器量而产生的。

  她其实一直暗示冷雪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然而她根本不曾把这话放在心上。她想起曾经见过菟丝的小小白色花朵,缠绕在松树虬劲的枝干之间。一直以来,依靠别人的人,是她。小姐是被她保护的,却也是被她依靠的。

  天像宣纸上被泼了浓墨般,晕染着昏黑的颜色。落下的雨是天的泪么?不是,天是不会悯人的,小姐说过。

  小姐,是不是早觉得她很烦?水和烟都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只有她,只是依附她而生。

  小姐是她的天,她的神。人对神膜拜,神却不必理会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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