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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这不是一场梦。他终于赢得月神的爱,那么这些伤、生死一瞬间的事,也变得芝麻绿豆般大小。

  虽然没力气说,他凝望的眼眸却传达着明白的爱意。

  谢谢你,安娜。让我回到我的归属之处。

  谢谢……谢谢!

  遗忘,对于痛苦的人是一种恩赐,对于快乐的人而言却是种惩罚。

  对于身处欢乐的人来说,不论周围环绕的是家人、朋友,还是爱人,记忆永远是不赚多的,生怕少记了什么,如果落掉一秒,也要跌脚恼恨个好半天;同等值的一秒,对于痛苦的人却长如一世;少掉一秒,可能就少掉连数日的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其中的差异不可谓不大。

  最怕的是对于同一个人、同一段记忆,交杂着两种不同的情绪,就如同吃一口冰,接着喝热水那样,先是忽冷忽热的口腔里,牙根传来细丝般的酸,肠胃咕咕地抗议,一阵令人无能忍受的疼痛袭来,逼得你不得不往厕所奔去。

  肠胃会消化不良,人的心对于某些特定的记忆亦会消化不良。

  所以,遗忘,不啻为这种记忆消化不良者的最佳药方了。

  最怕是苦着自己也不愿放开,那磨人的煎熬,把自己也把别人逼疯。它,那么,面对不堪往事的人们选择何者呢?

  是记忆或者遗忘?这两者对人而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什么都不记得……失忆吗……

  喀喀喀……鞋跟敲在地板上,一如她轮捶似鼓的心房。三三两两的白衣天使,推着轮椅载病人走过,这样的天气里,约莫是去做日光浴吧。

  杨唯心望着前方的眼是深思的,脑子的活跃并没有让她停下脚步。越过长廊,她行至柜台办理会客手续。

  “妈咪,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哪?”凯文抱着花束,天真地仰着小脸,亦步亦趋地问。

  “我们来探望一个阿姨。”

  凯文点点头,偏着头问:“我们为什么要拿花呢?”

  她飞快地把表格填好,交给办事员,对方递上临时识别证给她,并指点方向。

  唯心牵住儿子的手,“因为要送给阿姨啊,生病的人看到花心情会变好,病就会很快就好啦。”

  距离上次的绑架事件已经过了一个月多,在她的恳求与保证之下,神田家终于告诉她神田理惠的消息。

  她并没有死,身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害,只赊了因头部受到碰撞而造成的失意外,一切安好。

  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她瞒着雷恩,以买东西为由带着凯文偷偷拜访伦敦郊外的这家私人疗养所。

  为什么来拜访她?唯心自己也不知道。就算是身处此地的现在,她仍弄不清自己的心态。

  是同情抑或愧疚?或许是两者都有吧。又也许……是另一种无法解释的原因……

  理惠是多么想让属于她的爱情之花,满山遍野地繁殖于雷恩心房的每一寸土地,可是却无奈地发现,即使再努力,她所种植的花朵仍会水土不服地死去,一如要玫瑰在沙漠生长般的困难。

  而她,杨唯心,毫不费吹灰之力,便让雷恩的心田长满属于她的爱情之花,其差别仅在于种上这些花的人不是她,而是心田的主人——雷恩自己。所以属于她的爱之花开得火红,整个望去是千万只舞动的火鹤,明亮非凡。

  教人如何不恨哪!

  常常,只要想起神田理惠,她就会有一种照镜子的感受。

  并非她俩的个性有雷同之处,而是她们两人有着相似的际遇。

  她被曾誓诚抛弃,理惠被雷恩抛弃……人生真奇妙啊!

  两个同样被男人背弃的女人、两段同样努力付出只换来伤害的爱情,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与结果……

  她恨曾誓诚,选择遁入工作与排拒爱情等消极的报复方法,报复的对象与其说是别人,不如说是曾相信爱情的近乎天真的自己。

  理惠恨雷恩,选择以极端的方式,伤人伤己、玉石俱焚地结束自己与对方的生命,报复的对象与其说是雷恩,不如说是她无能掌握的命运。

  是的,命运……我们只是它手上跳舞的小丑罢了。

  她并不是一名宿命论者,也相信人定胜天,只是这项律条并不能适用于天地间的万事万物,起码……人心是不适用的。

  绎过了这些,她终于明白自己以往的偏执。然而要懂得其中的道理,没有时间与机会,她仍不会看清、了悟,那活生生的教材便是理惠。

  理惠让她认清了自己。

  去爱很容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然而要不去恨,却必须耗尽全部心神,尤其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往事历历浮现,狂怒与心痛的浪潮汹涌地拍击着心房,令人无从遁逃。

  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夜,只让心留下更多伤痕,半是对方给的、半是自己抓的体无完肤,感到自己的血缓缓淌出,抱着棉被任泪狂飙,直至睡下。

  到底恨什么呢?

  到底怨什么呢?

  恨自己的心意被辜负、恨自己的付出竟得不到善意的回应……

  怨他怎么不爱自己,怨他竟用一种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方式对待另一个人……

  爱是不能勉强的道理人人都懂,但能做到者几稀矣。

  给离开的人祝福、放开过往,也是一项讲烂的道理,那么……为什么做不到?

  知道和体会是两码子事啊!

  每个人面对失恋的朋友都能讲出一番道理,轮到自己失恋时,那些道理,又能做到多少呢?

  虽然对外宜称没事,听到曾誓诚结婚消息也面无表情。唯心知道,当时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不让自己当场哭出来。

  是的,她恨、恨的咬牙切齿。

  为此她对男人不假辞色、拒人千里,说是保护自我,倒不如说她把对一个男人的恨,移到所有男性的身上。

  如果白雷恩没有出现,她会一直维持那副模样。若非他倾心爱恋,动摇她深植的恨意,她不会有再爱的能力。

  这名爱她至深的男子,以辜负曼名女人的代价,来争取她的爱。六年前,她则被另一名男人辜负,去换取爱另一名女子的自由,人生真是……

  这里头有什么道理可言吗?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了。

  就在来疗养所的路上,她想起六年前抛弃她的男人,忆起他们之间的一切,才赫然发现,不知打何时起,她不恨了。

  一点也不恨。

  起码他们都是对自己情感诚实的男人,虽然各自有所辜负,但却不曾无耻地欺骗两方,以换取更大的便利与利益。

  这么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好恨了。

  即使是一些不堪的过去,都像回忆童年不小心跌倒一般,痛的感觉早已逝去,在绵长的记忆中只是一个点,不怎么明亮却不可抹去的点。

  记忆与遗忘看似绝对与两极,其实却是连体婴般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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