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朱筱熹 > 眷恋多少年 >  上一页    下一页


  眼前的她虽然清丽纤细如昔,却已不完全是过往那粉白的樱,而是夹杂点艳色的海棠。

  双眉不画而翠,朱唇不点而红,镶在白瓷的肌肤上,秾华馥郁似掐得出一股暗香,西子般病弱之美不再,他细思量,忽然想起好久前他曾说过:你要健康一些,像薛宝钗,她也不错,至少是个健康寳宝。

  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唯一值得恩慰的竟是他的戏言成真。

  本应该为她过得好而高兴,却又不免担心起,她,可忘了他?

  席舫因从没想过会再见到翟濬谦,本以为早该没有感觉的心,竟隐隐约约又疼了起来。

  她一直想忘记,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在此时深刻感觉到,原来,一切都只是她在自欺欺人而已。

  那些伤人的、心伤的记忆,一下子全都朝她涌来,心痛,竟彷佛又回到国二那年,那遗憾萧瑟的秋……

  随着放学路队一路出了校门,雨还是下个不停,席舒嫚撑着小小的伞,被动的随着放学人群移动。

  方才班会时,翟濬谦伤人的话还如针刺般停留在她心里头:她不是我女朋友,从来就不是!她那么笨又那么丑,我才不会喜欢一个死气沉沉的女生,是老师要我照顾她,我是不得已……

  不知不觉间,脸庞爬满泪水,随着脸颊愈来愈烫,脑袋益发沉重,脚步也如千斤重担般。

  是雨吗?她摸着颊上的湿润,难道,它们也在为了她而哭泣吗?

  吃力的抬起脸,穿过雨雾朦胧,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那一个月来他每天等候她的地方。

  如果有缘,她会看见他在那里;如果有缘,他会告诉她他刚说的话都不是真的;如果有缘,他会跟她道歉……

  然而事实却是,她怎么也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翟濬谦并没有在那里等她!

  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光了一样,她跌坐在地上,雨伞也被风吹到好远之外,倾盆大雨毫不留情的兜头罩下,大雨湿了她的发、她的衣服。

  她好冷,但她的身体却像火烧一样灼热,意识开始变得恍惚,模模糊糊间她隐约感觉到有人抱起她,问了她的住处,她如呓语般报出外婆家之后,便再也不省人事了。

  再次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周后的事情了。

  她因为高烧而并发严重肺炎,昏迷中,她模模糊糊一直听见有人喊着她不曾听过的名字,席舫因……席舫因……

  是谁?那声音熟悉却又悠远,彷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好想知道是谁一直在叫唤这个名字啊!

  努力的睁开眼,她看见了最爱她的爸爸、最疼她的妈妈、慈祥的外婆外公,以及好多好多她一时说不出称谓的亲戚。

  因为她的清醒,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她在他们的眼中,看见了泪光闪闪以及感动,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在她昏迷的这十多天中,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

  首先,当她昏倒在路上时,是一位正巧开车路过的华侨救了她,并将高烧呓语不断的她,一路飞车送到医院,并联络因她一直没有回去而心急如焚的外婆外公。

  那时她烧到四十一度,甚至并发急性肺炎,因为她先天体质就比一般人虚弱,受了这么严重的风寒再加上雨淋,就怕连壮汉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她?

  所以她病情严重到一度呼吸衰竭危及性命,就连经验老道的主治大夫也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那时妈妈每天除了守候在病床边照顾她以外,其余的时间全花在到处求神问卜上头,后来终于透过友人指点,找到一位参佛多年的大师救助,大师勘破天机却无法泄漏太多,只指点妈妈回家后要立刻将她改名为席舫因。

  大师有言,席舒嫚这名字前世羁绊,今生偿还,情孽太重,兼以阴柔过甚,对于先天身子骨柔弱的她一点助力都没有,只有压垮的份,改名席舫因,取其中道,舫舟速行断其因果,强身康健,否极泰来。

  妈妈后来跟她说,家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替她更改了身分证明文件及户政数据,并且在她耳边不停的呼唤她新的名字,竟真的扭转干坤,出现奇迹。

  久久不降的高烧奇异的退了,呼吸也恢复平顺和稳,不再梦发呓语及盗汗,两天后,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虽然之后她仍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调养,但大病初愈的她却真如大师所说,在改名之后,渐渐强身康健、否极泰来。

  然而,身体的病痛痊愈了,但,心里的伤呢?

  转回台北就读之后,她就失去翟濬谦的音信了,曾试探性的问外婆,那个总牵着脚踏车陪她回家的男孩可有消息?

  情感千回百转,她只想知道,他,曾经试着找过她吗?

  然而,心思细腻的外婆想必早察觉她的女儿心,也许是怕她难过,外婆总是安慰她,毕竟相处的时间太短暂了,很多人、很多事皆无法深刻,对她、及埔里认识的所有人的生命来说,都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过站,要她看开点,勿挂念在心。

  外婆虽没明说,她却已心下了然。

  曾经的相知,到头来竟换得这样的无消无息、不闻不问啊!她原以为自己会多些分量的……

  却也是从那时起,十四岁那年的秋天,从此成为她记忆中的禁忌——

  “你认错人了。”席舫因垂下眼帘,后退了一步,“谢谢你的帮忙。”低声道了谢之后,她转身要走。

  “等等。”翟濬谦先一步拉住她的手,口气急促的问她:“我是翟濬谦,你忘记了吗?”

  席舫因刻意低着头不看他,她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变了许多,没想到他竟然还可以一眼认出她来,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我不认识你,你真的认错人了。”

  “我不可能认错的,你是席舒嫚。五年前你曾转学到埔里,那时老师还要我好好照顾你,你记得吗?”翟濬谦不愿相信曾经共有的记忆之于她却如此淡薄,拚了命要她想起。

  她真的忘了吗?他的眼神瞬间一暗。

  “抱歉,你真的认错人了。”席舫因坚定的一字一句说。

  然而在坚强的表象下,却是她依旧脆弱的心。

  怎么可能忘记?她花了五年的时间试着遗忘,他的影像却愈见清晰,如果忘得掉,又何来再次见到他时的心疼?

  五年了,尽管他曾经待她残忍,、但这五年多来在记忆的回廊中,她却依然恋恋不舍,一直无法忘怀。

  她好气这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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