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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她从路边一个执勤警员口中得知,骆同森已经调离。

  没有观众,米蕊绽不需要再强装笑脸,也能从容自在地朝分局走过。但这时,她才发现油桐花凋了,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没了,日子开始煎熬,思念像江河日下。

  其实,痛苦不过尔尔,思念不过如此,吃她还是照吃,睡还是照睡,也许痛得麻痹、习以为常了。一直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在吃吃睡睡中得到救赎。

  “你怀孕了,孩子两个月大了……”妇产科医师说。

  这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给她的新希望。她抓着那象征权威、专业、神圣不可侵的白袍笑着、哭着,吓傻了医师,不知所措地急喊着帮手。

  他不会懂她的快乐和悲哀,就算说了,他也不会懂。

  她浑噩地跨出医院大门,没有具体思绪,只感觉一切都失血、苍白。

  六月,凤凰花缤纷了枝头,蝉声嘹哼,她的小腹已经挺出。小镇耳语开始热络,来往行人目光全集中在她的肚子,一如台湾典型的夏季气候、闷热、高温。

  如预料中,父母再度前来、用同样强势的态度逼她拿掉孩子。

  他们衷心希望她有个幸福归宿,孩子是不该存在的。

  她不知道什么叫幸福,也否认孩子是骆同森的。父亲忿怒异常,但托孩子的福,她这次没有挨耳光。

  “我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临离去前,他说。

  既然违逆,往后就无法从父母身上得到任何奥援,这种话不是他第一次说。

  “敏慧,你得把孩子的爸爸找回来才行。”明环婶忧心地说。

  她不知道两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但米蕊绽却很清楚。

  是该找回来,但爱情如此被作践,他还会回头吗?

  六月底,毕业典礼的前几天,她教毕业生唱骊歌、致答词,又教在校生唱欢送歌、致毕业生欢送词,在空档期间,校长找她谈话。

  “米老师,对你教学的认真,我代表学校对你致上感谢之意。”

  很官腔的人情应对,米蕊绽很清楚他要说什么。

  “虽说未婚怀孕是个人行为,我们也无权干涉,但有家长陆续反映,所以我们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家长委员会开会决定:下学期学校将不再对你续聘,希望你能谅解,并且配合我们的决定。”

  暑假的第一天,米蕊绽开车到离小镇半个小时车程的市区找到一家钢琴教室的工作,他们不知道她是未婚怀孕,很慷慨地雇用她,只不过薪水偏低……孩子会在明年春天出世,她必须让孩子衣食不缺。薪水偏低无所谓,只要日子能过就好。

  孩子逐渐成长,不时踢着她的肚皮,那是一种生命的跃动…孩子是男是女?会长得像她,还是像他?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但思及共同孕育生命的爱情,只剩单向思念,她的泪又忍不住溃堤。

  夜深沉、宁馨,来到客厅,骆强正在客厅里大啖着泡面,电视音量开得很低……被女人哭声从睡梦中惊醒,骆同森疑惑地从楼上一路梭寻下来,找不到来处,但隐隐约约的却一直存在。

  “爸,你有没有听到女人哭声?”

  “昨天听到女人在哭,今天又听到女人在哭——”骆强受够了他的神经。“这里没有女人,哪里有女人哭?”

  “我真的听见有女人在哭……”骆同森强调着,继续凝神倾听。“你仔细听,真的有……”

  “你烦不烦啊!要发神经到外面去,别在这里吵人!”骆强火大地啐他。

  “会不会是隔壁有人哭,还是附近住户?”否则为何接连几天都听见女人在哭?骆同森不死心地走到窗边探望,试图找出声音来处。

  夜色昏暗,星光微弱,一切都无声无息,静得骆同森想把那扰人清梦的声音附会成风声、人声,甚至猫叫声都办不到。

  “爸,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女人哭声?”他回过头问。

  “不好意思,我比你正常些。”骆强没好气地说。

  难道是幻觉?不,不可能!骆同森确切听见哭声萦绕耳边,像世外飞音、穿透时空般,自四面八方传来……会是她在哭吗?

  想起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想着,骆同森也忍不住凄楚了。

  拥着新人笑,哪知旧人哭?如果真要哭的话,该哭的人是他,不是她,但他无泪,只有满心的怨怼难消。

  “到底谁在哭?”他望着天花板,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恶作剧。

  “这里就我们两个王老五,谁会这么无聊?”骆强嚼着泡面。“我看你干脆打电话回局里,说有人吵了骆警官的安眠,要他们派几个警网过来处理……”

  “爸,真的有女人在哭!”骆同森不耐地强调着。

  “你今天是不是到过命案现场?”骆强认真问。

  如果骆同森到过命案现场就可以解释这一切,但他今天整天都在市区查案。

  “没有。”他疲惫地坐下,被怪声弄得筋疲力竭。

  金刚不怕火炼,运好不怕命来磨,骆同森不但重新调回市警局,还担任肃毒组的组长,秉持他一贯“兵过篱笆倒”的强者姿态。

  骆马。这是大家给他取的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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