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口与财前的交锋接近了尾声。
“你刚才一直提及‘根据我的经验’这句话,针对有转移的癌症主病灶手术,你的成功例到底有多少件?”
“至今为止,我接手了750例带有转移灶的主病灶手术,其中有52例已经获得永久治愈。 虽然这话我自己说有点不太恰当,但这样的成绩在医学界也是遥遥领先的,日本学会统计的永久治愈病例约有100例,我的52例占了其中的二分之一。”
他洋洋自得地夸耀着自己的技术。
“你这种强烈的自信和傲慢,让你拒绝了里见副教授多次慎重的要求,忽略了应该做的术前检查,才会引起这次的事件,不是吗?无论你再怎么狡辩,从里见、柳原两位证人的对质,以及原告的证词中都可以发现,完全是因为你疏忽手术前的肺部检查,没有发现癌症转移到肺部,而且,将手术后的呼吸困难诊断为术后肺炎,导致直到病人临死之前才发现是癌性肋膜炎。很明显,是你犯下了重大的误诊过错。身为医生,你应该扪心自问自己的良心,而且也为了对坐在这里的病人家属表达深切的慰问,希望你能承认真相。”
关口直戳财前的良心,但财前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你对医学很外行,但你刚才的发言实在太侮辱医生了。我不知道你到底凭什么说我误诊。你刚才说,是因为我忽略了肺部断层摄影,才会导致病人死亡。但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没有做肺部断层摄影,是因为没这个必要。况且,刚才就已经明确回答过你了,没有做断层摄影并不是病人死亡的原因。”
“你刚才是巧妙地运用医学的逻辑推理,模糊能够证明误诊的因果关系,试图逃脱法律的责任,但你认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医学上的因果关系,就代表你没有误诊吗?你这也算是国立大学医学部的教授吗?”
关口以激烈的口气厉声追问。
“审判长,原告律师刚才的发言是侮辱、胁迫被告,请他收回!”河野律师高声提出抗议。
“原告律师,请收回刚才的发言,并注意之后的讯问。”
听审判长这么一说,关口律师愤慨地说:“我没有问题了。”说罢,关口回到了座位上。
“现在由本庭讯问财前被告。”
审判长看着财前,财前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刚才,你说准备采取切除胃贲门部的主病灶后,再检查肺部的转移、切除转移灶的手术方式,这种方式很少见,它曾受到学界的公认吗?”
“外科医生必须不断模仿以前的手术方式,通过练习和实际的经验,研发独特的手术方式。从这种创意的角度看来,手术或许可以说是一种艺术作品。这些新的手术方式在取得丰富的手术成功病例后,在理论和临床上都会受到学界的公认。至今为止的优秀手术方式都是经由这种过程诞生的,也拯救了无数的生命。我的二次手术方法也是经过我长期的经验和努力研发的,这种方法对病人的外科侵袭显著减少,可以有效预防病人体力衰退。刚才我也报告过了,至今为止,已经有52例永久治愈的病例。这种手术方式已经获得学会的公认,最近更逐渐被视为正统的手术方法。”他口若悬河地回答道。
“虽然你为了参加国际学会十分忙碌,但当家属要求你去看诊,你身为执刀医生却没有去看一下。请你说明一下这个问题。”
审判长以平静的口气严厉追究着他的责任,财前眨了眨眼睛。
“关于这件事,我在看到书状之前,根本不知道佐佐木先生的家属曾经要求我去看诊。因为,当时我为了准备在国际外科学会上发表的特别演讲论文忙得分身乏术,不仅是佐佐木先生,除了重症病人以外,其他病人也都是在听取主治医师的报告后,再分别做出指示。但无论再怎么忙,当病人要求时,医生有义务要去看诊,如果家属没有记错,真的像书状上所说的那样,那可能是因为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使家属的要求没有传达到我这里。无论如何,我对于病人和医生之间缺乏沟通这一点深表遗憾!”
他振振有词地说着,但话音刚落,佐佐木良江就站起来大喊大叫:“他在说谎!他一定知道,不可能不知道!”
“肃静!请原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审判长训斥道。
法警请良江回座,审判长再度看着财前。
“你说你在出席国际学会时,指示主治医师做好万全的处置,但他并没有按照你的指示做任何处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原医生在证词里也提到,他还年轻,经验还不够,对诊察缺乏足够的洞察力和应变能力,无法随机应变地采取适当的判断和处置。把有癌细胞转移疑虑的病人交给这么年轻的医生,我身为外科的负责人,的确在这方面有疏忽,也对此深表反省。”
“不光是反省而已,不管病情在医学上的发展情况怎么样,病人却因此去世了,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审判长的问题十分严厉。财前被震慑住了,沉默良久。
“从学界整体来看,本案也是万中挑一的罕见病例。医疗本来就是以最大公约数为基础 ,很遗憾,个案的例外是超越现代医疗水准的问题,也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的问题。”
他以严肃的口吻精彩地做了结尾。审判长立刻定睛看着财前,宣布休庭。
“今天的当事人讯问到此结束。双方有新的证据时请提交上来,如果没有,本案的审理到此结束。12月17日上午10点宣布判决。”
大阪地方法院民事六号法庭的旁听席上人满为患。除了浪速大学医学部的人、医师公会的干部和佐佐木商店的员工以外,还有一些普通民众前来旁听,媒体记者席上除了司法记者以外,还可以看到医药记者的身影。
这种森严的气氛,使得原告佐佐木良江和长子庸一、小叔信平显得特别紧张。财前五郎知道旁听者和报社记者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神情自若地面朝前坐着。他的岳丈又一在他身后伸长着脖子。庆子、里见、佐枝子和柳原等人都坐在五六排的后方,但为了以防万一,鹈饲医学部长并没有现身。
上午10点一到,原本不时传出干咳、窃窃私语声的旁听席立刻变得肃静,原告、被告以及在席上的关口和河野律师脸上都难掩紧张的神色。
“起立!”
随着法警的口令,审判长席正面的门打开了。身穿法官服的审判长走了出来,两位陪审法官也出庭就座,当起立的所有人就座后,审判长扫视整个法庭一眼。
“现在,将对原告佐佐木良江等三人和被告财前五郎之间的损害赔偿一案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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