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手术室的大门开启,躺着财前的担架床推了进来,大门又随即关起。中央手术室内只限知晓财前罹患癌症的人在场,对内对外则严格执行封口令。
执刀者是东与三位助手以及麻醉医师。在场观摩的则是鹈饲医学部长、放射科田沼教授、第二外科今津教授、麻醉科吉阪教授、财前又一,还有应财前及东的要求而到场的里见。护士则只限护理长与副护理长二人在场。
财前从担架床被移到手术台上。麻醉科的教授与副教授测量血压、脉搏、呼吸次数,开始准备麻醉。这时,穿着手术衣的东来到手术台旁。财前微睁开眼,望向执刀者东教授,眨眼示意。东也默默地以眼神回应。麻醉科教授将主麻醉气管放进财前口中。瞬间,财前再度睁开眼,看了眼手术室的时钟,时钟指向上午10点。
“财前君应该没有察觉这是癌症手术吧?”东低声地向鹈饲确认。
“我们用尽各种方法,严格执行封口令,所以请别担心,没问题的。”
鹈饲回答之后,东面向第一助手金井:“那么,手术开始。”
他的语气与3年前尚为现任教授时一模一样,依旧稳重有力。东也以眼神向第二助手佃、第三助手安西示意,便站定位置。
无影灯的白光射向财前腹部后,又再度提高亮度。财前虽然消瘦不少,但是体魄依旧强健。手术台上的财前,放下了一切世俗杂念,现在仅是一名等待手术治疗的患者。他体魄壮健,操刀技术曾经凌驾恩师东之上,也曾用尽各种权谋计策夺得教授宝座。东凝视着财前的腹部,深深地吸了口气,划下第一刀。。切开浅红色的皮肤组织后,三位弟子迅速放上开腹钩。腹部脏器渐渐显现,可看见肝脏了。顿时,东倒吸了一大口气,一旁的鹈饲与里见等人的脸色也瞬间大变。
暗褐色滑溜光亮的肝脏上,点点散落着1元硬币或10元硬币大小的灰白色癌细胞——癌细胞已经从胃转移到了肝脏。癌细胞一点一点地、像白癣般地紧紧附着在肝脏上,令人不寒而栗。财前曾经在同样的手术房内、同样的手术台上,替上百人进行过癌症手术,并且成功治愈了无数患者,此刻,他却横躺在手术台上,已经无可挽救了。
财前又一无法承受这一残酷事实,高声哀求道:“东教授!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吧!”
鹈饲也努力思索着抢救财前的方法:“如果进行胆囊与小肠的吻合手术,应该可以减缓往后的黄疸症状吧?”他提出建议。
东摇摇头:“如果连结胆囊与小肠,肝门仍旧会立刻阻塞,毫无意义。现在,惟有停止这场无意义的手术,尽量减少出血,预防体力衰减了。”
“那么,使用抗癌剂试试看吧?”里见口气平稳地请求东,但东再度摇摇头。
“以目前癌症的恶化状况,贫血状况十分严重,进行化学疗法太危险了,行不通的。”
围着手术台的教授们,终于明白无计可施了。
“缝合。”东做出最后的决断,命令道。金井副教授与3位弟子眼眶泛泪,颤抖着双手,替财前缝合腹部。
缝合完成后,东瞧了一眼时钟,从开腹到缝合仅花了30分钟。手术室虽然灯光彻亮,眩目照人,但这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暗夜层层笼罩的晦暗。一个声名远播的癌症专科医生,竟然不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胃癌症状,他身患的癌症甚至还恶化到肝脏了。财前的死对一般患者所造成的震撼,将会多么巨大而沉重!在剩余的几个月或几日中,该如何好好活下去,这是身为癌症专科医生的财前面临的最后一道课题了。
“东教授,感谢您特地从校外前来主刀。”鹈饲以浪速大学医学部长的身份,郑重地向东表达谢意。
“不,财前君也是我的弟子,但是,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东的语调十分沉痛。护理长帮他脱下手术衣,他突然想起,财前在手术前瞄了眼时钟。
“金井君,时钟!”
他命令金井道,金井一时无法会意,但突然领悟,警觉地走到墙壁上的时钟旁,将时针调快1个小时,时钟显示11点半。如果这是胃溃疡手术,手术时间至少需要1个半小时。
没过多久,财前睁开了眼,朦胧意识中,他首先望向时钟。
“1个半小时啊……”
财前看到时钟,喃喃自语着,仿佛放下了心,再度合上眼。
财前缓缓地睁开双眼,仿佛在手术后的长长沉睡中已过了几个世纪,他感到喉咙一阵干渴。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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