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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往事不堪回首(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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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是沈芸,敖子书和大奶奶听了这话都心惊肉跳。沈芸只觉得心像给锥子扎了,疼得发抖 ,痛苦地只知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不管如何,少方总是为她而死。便在这时,门口突然 传来了话声,“三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众人惊诧地回过头去,见是敖少秋抱着酒葫芦站在堂口,他走进来,喝了一口酒又道:“就 在婚后没几天,三弟便找过我,那一次他喝醉了,他很难受,说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去冒险 去受伤,但他又没有力量保护她……” 沈芸的泪水已在眼中打起转儿,颤声说:“二哥,少方原来那时候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 他才要替我挡风满楼的箭阵,是吗?” 敖少广呆呆地站在那里,做梦也没想到三弟原来是有意去寻死,他这么多年始终以为少方是 被箭阵误射而死的。他懊悔地扭着自己的头发,叫道:“三弟那时候为何不说?他怎会那么 傻?” 敖少秋看着满面泪光的沈芸,叹道:“所以最苦的不是你,是我三弟。但他心里爱你太深, 便想把一切的苦都替你挡下来,还不想让人知道。” 沈芸已是泣不成声,大奶奶赶忙扶住了她,道:“我知道弟妹这些年心里有多苦,别的事咱 们就别再问了。”敖少广一咬牙,瞪着妻子,说:“弟妹,我相信你。可那个方文镜,我 怎么也不能信他!” 沈芸抹了一把眼泪,说:“大哥,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可你确实冤枉我师兄了。” “不……不!我没冤枉他!”敖少广涨红了脸,“这次赏书大会我算是想明白了,方文镜既 然没来,怎么会知道书被转移呢?他又怎么能想到偷梁换柱呢?一定是这个贼骨头在跟我们 演戏!” 大奶奶实在看不惯丈夫的固执,脱口道:“敖少广,你好糊涂!” 敖少广一瞪眼,怒道:“我好糊涂?我清醒得很!你为何要这样袒护方文镜,你自己比谁都 明白!” 大奶奶急了,这些年丈夫始终拿这话头压她,她实在有些受不住了。看着他夫妻俩怒目相 向,沈芸幽幽地说:“大哥,你看我师兄现在那样,还能穿墙越户吗?其实这全是我的错, 我不该来敖家,更不该生下子轩。现在我全都说出来,也就是想找个解脱,大哥嫂子,今日 我任凭你们发落。”说着,又泪如雨下。 敖少秋听了不由得苦笑,喝了一口酒轻声吟起,“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 ,无限江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我的好三弟,你若九泉下有知,看到今天这一场 ,你该如何感慨呢?” 大奶奶眼里的泪水也出来了,敖少广则难过地转过身去。天色暗下来,可没人想着去点灯, 站在旁边一直痴痴看着的敖子书突然说:“我想……”他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深吸一口气, 大声说了出来,“爹,我想把风满楼的护楼兵都散了。” 敖少广一怔,喝问:“你说什么?”其他人都看着敖子书,见他苦笑着摇摇头,“爹,你守 了这几十年的风满楼,你不累吗?” 大奶奶担心地看着儿子,颤声问:“孩子,你怎么了……”敖子书痛苦得眉毛鼻子眼睛都皱 成了一团儿,涩声说:“可笑,真是可笑!您在楼外几十年,我在楼里十几年,我们父子隔 门而望,竟然度过了这么多春秋。”泪水簌簌滚落,“您看您,都两鬓斑白了,爹,娘,我 们都错了,都错了……” 敖少广怔怔地看着儿子,蹒跚着走近,握住他的手问:“子书,你说怎么错了?” 敖子书泪眼蒙眬地看着父亲,“书者,本是达理明事载道之物,为何要血雨腥风,惹得那么 多的恩怨?二婶因为书而死,三叔因书而死,周姑娘因书而死,谢天因书无家可归,三婶因 书受了十八年的怨孽折磨,茹月……也离我而去,都是因视书为己,为己而藏,为书而起。 散了吧,从今天起都散了吧!没有躲躲藏藏,哪里来得偷,但愿从此后风满楼用不着那么多 的规矩,再不用死那么多人。我明白了!我敖子书怎么今日才明白!”说着,便挣脱敖少广 的手,快步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大奶奶的呼声:“子书,子书……”他却只管狂奔着,不顾一切地在花园奔跑,几 次摔倒,又飞快地爬起,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少爷发疯似的跑着,不知所措。夜已黑得 深重了,他径直奔着客房而去,方文镜的屋里闪着灯光,便像是向他发出召唤。 敖子书气喘吁吁地冲到门口,一把推开门,扑通跪倒在地,叫道:“师傅!”方文镜也不起 身,只是含笑看着他。敖子书眼含热泪道:“十八年前,子书有幸乘蒙师傅教诲,十八年后 ,子书要再拜先生为师!” 方文镜欣慰地看着他,“你醒悟了?很好,很好!” 敖子书激动地道:“子书这十八年,一卷书一个字都没有读懂。从今日起,我要重新登楼读 书。”方文镜微笑着上前将他扶起,让他在椅子上坐了,“别急,别急,你要是心中无境, 便是再苦读十载也是枉然。” 敖子书呆呆地瞧着他,方文镜叹道:“人观外物,总是触景生情,心随情动,故不以物喜不 以己悲的境界,实难达到。要想达到这等空灵境界,只有潜心读史、读经、读诗,从中领悟 。而古今能有几人达到这等境界的,数千年也唯有几人而已。” 敖子书恭敬地看着方文镜,“师傅,都有哪几人,弟子愿闻其详。” 方文镜微微一笑,望着窗外黑沉的夜色,说:“庄子化蝶有此境界,魂魄散去,化为万物。 屈子恸哭天地有此境界,湘妃为之落泪,天神共怒。司马迁写史有这样的境界,史家之绝唱 无韵之离骚,唐李白、宋苏轼有此境界,梦游天外,气吞山河。俱往矣,逝者如斯……” 敖子书痴痴地听着,眼睛慢慢亮了,这情形便好像小时候,方文镜教他和谢天第一堂课时, 让他们在院中相殴,打个痛快后,才学习“君子之争也以礼”……他喃喃地道:“子书现在 越来越明白先生之心,这二十几年当真是白活了……” 方文镜轻声道:“子书,读书人也当有一股豪气在胸,苏子言此气为浩然之气。你若 有了这股气,你书里书外的世界恐怕要换个模样了。”说着,转身取过厚厚的一沓书卷放到 他的手中,“我这几年潜心修书,将文史经集编为十大卷三十六纵,我见过的珍本孤本都藏 在其中,里面浸透了心血,今日起就一一传给你,将来散出去,留给那些真心想读书的人一 点有用的东西……方某便知足了。” 敖子书的手颤抖着,惊诧地问:“先生,您这些书都要给我吗?”方文镜微笑点头。敖子书 颤声说:“这是您多年的心血。你虽不说我也知道,落花宫背着骂名,攒出的宝贝今日却交 给我,这如何使得?” 方文镜哈哈大笑着,又恢复了几分原先的狂态,“你别拿你们几个楼的臭规矩看我,你们文 人相轻老死不相往来,我却不然,我喜欢给你,你便拿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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