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内容与技巧的和谐统一:写作永远的价值取向

作者:陈庆苞




  放风筝那一天
  F.富勒
  
  弟弟奔进厨房,大叫:“线!我们还要很多线!”
  那天是星期六,照例很忙。爸和邻家的柏先生在外面忙,妈和柏太太在家里忙,两家都在忙着春季大扫除。这种刮风的天气,最宜于清理衣柜,大小毛衣已在后院晒衣服的绳子上飘扬。
  可是,男孩子们却溜到后面空地上去放风筝了。现在,又派弟弟回来要线,不怕弟弟被扣下来打地毯。看来,今天的风筝要一飞冲天了。
  妈看看窗外。晴空一碧,春风清峭,蔚蓝的天空白云舒卷。漫长的寒冬已经过去了,今日已见春光。妈望望客厅,家具零乱,准备清扫,又回头望望窗外:“走吧,丫头们,我们送线去,看他们放风筝。”
  半路上遇见了柏太大,她赧然含笑,也带着几个女儿。
  像这样的天气放风筝再好没有了!这种天气实在难得!我们带来的线都放完了,而风筝还在往上飞。只见天上几个橘红色的小点,若有若无。因为想看风筝扶摇直上,我们有时把一个风筝慢慢地收回来,然后又再放上去,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我们拉着风筝跑,看风筝婆娑生姿,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连两家爸爸也放下锄头钉锤跑来了。两家妈妈也放了一下风筝,欢笑得像少女一样。她们发髻松散,披在两腮;花布围裙像旗帜似的飘扬。真想不到,大人竟和我们一起玩得这样开心!我偶然瞧了妈一眼,竟觉得她很漂亮,而她已过四十了!
  那一天的时光,不知道是怎样过去的。只觉得时间停住了,风和日丽,一片灿烂。我想,每一个人都已浑然忘我。父母忘了家事和尊严,孩子忘了吵嘴和打架。“天堂也许就是这样。”我在瞎想。
  天色渐黑,我们晒够了太阳,吸饱了新鲜空气,意兴阑珊,一步一拐地走回家。
  说也奇怪,我们后来就再也没有提过那一天的事。我觉得有点惆怅。别人显然没像我那样惊喜欲狂,念念不忘。我只好把这个记忆锁在心底深处——专门存放“似假还真的事”的地方。
  岁月消逝。有一天,我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赶着想把一些事做了。我的3岁的女儿却吵个不休,要“到公园去看鸭子”。
  我说:“不行。我的事好多,这个要做,那个也要做,等做完了,我也累得走不动了。”
  妈那时来到城里,在我的公寓小住,她把手中剥的豌豆放下,抬起头来说:“天气真好,真是风和日暖,叫我想起从前我们放风筝的那一天来了。”
  我本来忙得团团转的,一会儿跑到炉子边,一会儿跑到水糟边。我忽然停了下来,心底深锁的门开了,记忆潮涌。我解下围裙,对小女儿说:“走,天气真好,应该出去玩玩。”
  转眼又过了10年。大战刚刚结束,柏家的小儿子从前线回来,我们整晚都在问他作战俘的经过。他本来滔滔不绝地谈,但是忽然沉默下来,良久不发一言。他在想什么?惨痛的回忆?
  “喂!”他莞尔一笑,“你还记得吗?你当然不记得了。你大概不会有我这样深刻的印象。”
  “记得什么?”我屏住气,几乎不敢说。
  “我在战俘营里,每逢情况不好的时候,就常想到那一天。你还记得我们放风筝的那一天吗?”
  冬天来了,柏先生去世,我非去看柏太太不可。但是我心里又有点怕。我真不敢想象柏太太以后的孤独日子怎么过。
  我们谈着我家的人,她的孙子孙女,镇上的变化。然后,她沉默下来,低着头。我微咳一声。是的,我该谈到她不幸的境遇了。而她一定会失声大哭。
  她抬起头来,面带微笑。“我刚才在想,”她说,“那一天,他真是兴高采烈。你还记得我们放风筝的那一天吗?”
  (转摘自《读者》)
  
   写法点拨
  
  无论写作理论如何翻新,但在具体操作过程中最终都必须落实在两个问题:“写什么”和“怎么写”。“写什么”是内容层面上的,“怎么写” 是技术层面上的。有生命力的文章无不做到了内容与技巧的和谐统一。《放风筝那一天》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文章的选材很普通,很多人都放过风筝,也都在放风筝的过程中体验到过种种乐趣。作者没用太多的笔墨去直接描写放风筝的过程,细读起来只有几句而已——“我们带来的线都放完了,而风筝还在往上飞。只见天上几个橘红色的小点,若有若无”、“我们有时把一个风筝慢慢地收回来,然后又再放-上去”、“我们拉着风筝跑,看风筝婆娑生姿”、“两家妈妈也放了一下风筝”——而是用很多笔墨去渲染烘托,让读者自己去感受那种热烈的气氛。
  一开头就用弟弟的动作和语言来渲染。他是“奔”进来的,一定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所以张嘴只有一个字:“线!”又怕大人听不明白,才又补充一句:“我们还要很多线!”“很多”一词给人们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而他们本不该去的,因为“那天是星期六,照例很忙”,“两家都在忙着春季大扫除”,可是“男孩子们却溜到后面空地上去放风筝了”,而且“又派弟弟回来要线,不怕弟弟被扣下来打地毯”!放风筝竟然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怎不令人心驰神往呢?
  其次用天气来渲染。作者借“妈妈”的眼睛写出了那天的天气:“晴空一碧,春风清峭,蔚蓝的天空白云舒卷。漫长的寒冬已经过去了,今日已见春光。”在漫长的冬季,即使不是整天局促于一室之内,也不会有什么让人精神舒展的室外活动,现在,虽然还是春风清峭,但毕竟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一片生机。作者用寥寥数语就把读者拉进了一种美好的境界。可以想象她们当时该是何种心境,难怪“妈妈”会丢下手上的活,“走吧,丫头们,我们送线去,看他们放风筝”。
  再次用父母的行为进行烘托。“连两家爸爸也放下锄头钉锤跑来了。两家妈妈也放了一下风筝,欢笑得像少女一样。她们发髻松散,披在两腮:花布围裙像旗帜似的飘扬。”孩子们的欢乐也感染了父母,他们暂时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和孩子们一起玩得如此开心。
  最后写出了自己当时的感受。“每一个人都已浑然忘我。父母忘了家事和尊严,孩子忘了吵嘴和打架。”“天堂也许就是这样。”作者借助人物的心理描写把放风筝的欢乐发挥到了极致。
  你看,平平常常的一件小事,在作者笔下竟如此美不可言,可见渲染烘托在场面描写中是多么重要了。
  可如果文章就此结束,它也只能称得上是“精彩”,而不能称得上是“精妙”。作者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告诉读者放风筝如何快乐,而是隐含了更深的意蕴。妙就妙在还有下文,以上的精彩描写也只能算是一种铺垫。
  在文章的后半部分,作者用了三个并列的事例把文章提升到一个新境界。作者一开始欲扬先抑,“我们后来就再也没有提过那一天的事”,“别人显然没像我那样惊喜欲狂,念念不忘”,这不能不使“我觉得有点惆怅”。果真如此吗?读到最后,“我”才知道,我们读者也才知道:美好的东西不但令人难以忘怀而且美好的回忆能使人战胜人生中的困境。
  作者在后半部分仍成功地运用了烘托的写法。请看下列文字:
  “喂!”他莞尔一笑,“你还记得吗?你当然不记得了。你大概不会有我这样深刻的印象。”
  “记得什么?”我屏住气,几乎不敢说。
  “我在战俘营里,每逢情况不好的时候,就常想到那一天。你还记得我们放风筝的那一天吗?”
  这三段文字本可以压缩成这样一段:
  “喂!”他莞尔一笑,“你还记得我们放风筝的那一天吗?我在战俘营里,每逢情况不好的时候,就常想到那一天。”
  可改后的效果与原文相比已大相径庭:原文体现出柏家的小儿子和“我”一样,认为“别人显然没像我那样惊喜欲狂,念念不忘”,美好的时刻其实每个人都藏在心底,只是平时不说出来而已。柏太太也是如此,所以当我认为“她一定会失声大哭”时,她却——
  抬起头来,面带微笑。“我刚才在想,”她说,“那一天,他真是兴高采烈。你还记得我们放风筝的那一天吗?”
  从写作的角度谈论这篇文章,它至少能给我们以下启示:
  一、文章的选材不一定要“大”。不要说我们平时作文,就是名家名篇也大多是写身边的琐琐碎碎。生活是写作不竭的源泉,在我们的周围,有很多很多的人与事可以人文。一位著名作家曾告诉我:“什么都可以写。关键看你怎么写。”在平时的作文中,只要我们勤于观察思考,就不必为写作素材发愁。
  二、写作永远也不能排斥技巧。现在有很人把学生作文缺乏真情实感归咎于追求写作技巧,我们不排除部分人在玩文字游戏,但文学作品是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我们完全没必要矫枉过正,认为只要谈技巧就削弱了真情实感,就像我们不能因为喜欢吃原汁原味就否定名厨—样。真善美,应是我们评判文章优劣的永恒尺度。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