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作者:闫 斌




  它是鸡,一只普普通通的鸡。
  它渴望人所施舍的一点点谷粒,却又惧怕人的残忍和残暴。
  它眼睁睁地看着同类被人一把抓住双脚,提起来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在颠簸许久之后,被掐着脖颈揪起来,一刀下去,身首异处。它感到恐惧,于是它躲在院子阴冷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它紧闭着双眼,不愿看人世的血腥杀戮。
  也许它是个相信进步、相信和平与文明的鸡,面对人所施予的暴力,显现出无与伦比的震惊,震惊之后是一种惜世怜人的感慨。
  也许它是个宿命论者。在还算平静的时间里一本正经地做着自己,而灵魂,却在既定的道路上颤抖。作为一个现实主义的奉行者,它并不想丢失自己而变成冰冷的了无生机的雕塑,它依然留恋一只鸡的生活,待人宰割,并为了一点点人所施与的秕谷而欢欣不已。
  它在人堆砌的近似废墟的窝里安家,在划定的界线里蝇营狗苟地生活。如果抛给它一点残羹冷炙,它就兴高采烈地跑来抢食;如果被人遗忘,也没有什么怨言,于是日复一日优哉游哉地在垃圾堆上刨食。
  它在清早练嗓门时险些被人砸过去的扫帚击中,从此以后只敢低声下气地发出一丝呜咽。
  它被人活生生地揪去几根尾毛做毽子,以至于从此之后再不敢炫耀自己那还算绚丽的尖尾巴。
  它把对未来的希望小心翼翼、艰艰难难地封藏进粉白的蛋壳,却被人微笑着拿去做成汤面上飘着的黄白相间的絮状物。它只是伤感地叫几声,然后步履蹒跚地跑到墙角里蹲着看人离去。它在蛋被拿走之后的夜晚咕咕地哀鸣几声,第二天却又端坐在草窝上,咯咯地唤人来取走它即将生出的希望。
  没有什么原因,人很轻易地就把自身的意愿情感强加到脆弱无助的鸡身上。
  如果说“宁为鸡头,不为牛后”还显出几分尊贵,那“闻鸡起舞”就算是勤奋了;“鸡犬不宁”的“鸡”显然代表了宁静的人间生活,而“鸡鸭鱼肉”,更是富足与高贵的象征;“鸡鸣狗盗”用来代指行不义之事的梁上君子、市井小人,“小肚鸡肠”乃是为“心胸狭隘”者造像。其他的诸如“鸡零狗碎”、“鸡毛蒜皮”之类,更是司空见惯。
  人类把鸡放在供桌上,放在菜盘里,放在或者赞美或者批评或者咒骂的言语中,作为人嬉笑怒骂的工具或者牺牲品。
  它离开自己穷酸的小窝,跑到人的脚边,为了人嘴中咀嚼着的香甜食粮而乞讨。可怜巴巴的眼睛里写着艰辛与渴望,咕咕咕地哀鸣。人瞟了它一眼,以不屑与鄙夷的神色,歪歪嘴,一句“该死的聒噪货”,于是一脚飞过去。而鸡,诚惶诚恐地逃回窝里,在冰冷的角落里抖得像筛糠,它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不为人理解的哀伤。
  (选自《哲思》)
  
   赏 析:
  本文是一篇耐人寻味的美文。作者采用夹叙夹议的手法,精妙地描述了“鸡”的生存状态,生发出一些富有哲理的思考,由实悟虚,在冷静的旁观中,领悟出一些卑微的生命忍辱偷生、任人宰割的悲哀而黯淡的命运。文中的许多观点很有思想,值得品味,引人深思。
  作者把现实中普通的鸡作为描写对象,采用拟人的手法进行描绘,但文章的成功之处就是并没有把目光局限在对鸡的形神刻画和具体事件的叙述上,而是把笔触由具体延伸到抽象,通过对一些带“鸡”字的成语的引用、阐发,拓展了文章的内容,避免了单薄,并有利于佐证作者的观点。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文章最精彩之处是用幽默诙谐的手法把人们一日三餐常见不鲜的“鸡”描绘得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把“鸡”的内心世界刻画得惟妙惟肖,让我们在看了这篇文章之后,不由自主地为鸡的忍辱偷生而感叹,为鸡的任人宰割的命运而悲哀,让我们站在鸡的角度对人类的残忍而气愤不平,这让我们在思考中清醒。
  (江苏 顾广现)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